一去桃山十里,便是黎国都城黎城。从离开桃山到如今已经有一月有余,黎穆不知该去哪里,桃山他是万万不敢回去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傅,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天的无礼。师姐自下山之日起就在跟踪他,他好容易才甩掉她,却不知不觉走进了这座都城,这座城承载了太多他的喜怒哀乐,以及仇恨。
黎穆心不在焉地在一处茶楼品茶,楼下是正街,十分喧闹。
今日是国主祭天祈福的日子,午时便会关城门。
虽然,国主祭天是一项非常繁冗的祭祀,国主以及国之重臣每日需焚香净身,日日在天台祭祀诵文,巫师带着巫众在祭坛占卜,祭祀,观吉凶,是黎国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日子。
这些都是民间流传上百年的民俗,虽当今国主愈渐昏庸,不理朝政,但对这祭天之礼还是极为重视。国主曾受何太傅亲自教导,因此,国主对太傅有很大的依赖。近年国主日渐荒淫,国事已经由太傅间接掌管多年,夜间最后的占卜一过,国主便迫不及待地进入他的“温柔乡”风流快活了,等了许久的美人儿一拥而上,瞬间将年轻的帝王淹没在一汪姹紫嫣红中。
一股强大的意念驱使着黎穆潜入了王宫深处,当他再次踏入这座极尽奢华的亭楼阁宇时,他的双腿却如灌铅一般无法行动。
熟悉的白玉石阶,高台亭阁,楼角风铃,甚至那一丛美得滴血的杜鹃花,似乎每一处都在回想着母亲温柔的呼唤:“穆儿……穆儿……”
那一声声的呼唤从每一处熟悉的景致处传来,让黎穆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在风中颤抖。
“母后,我回来了……”一丝低语消散在风中,他微阖着眼睛,握紧了拳。
“大胆,什么人在此,后宫岂是你随便进的?”突然一个尖利的太监声音将他惊醒,他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他手一动,藏在袖中的剑便滑进了手心。
“呀,原来是……是……”那太监见到黎穆先是惊呼了一声,然而,他看着那张年轻俊朗酷似记忆中某人的脸,可他始终也想不起这是宫中哪位公子或殿下了……
怎么想不起是几殿下了呢?
太监心里犹自嘀咕着,一晃眼,却不见了眼前人,他揉了揉眼睛,确定方才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奇怪地嘀咕:“难道眼花了?”
呃,不对,那人……那人……
他猛然想起一个人来,吓得连捂住了嘴,脸都白了。
“国主,国主!”方才那太监明显受了惊吓,也忘了现在国主正在尽情贪欢,一个踉跄摔进了国主特建的“温柔乡”,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就奔到国主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国主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世子,是世子……奴才看到世子了!”
“啪”
国主一个耳光狠狠扇了过去,大怒:“混账!说清楚,少给我疑神疑鬼的!”
“是,是。奴才不敢说谎,方才奴才途经清月宫,看到一个少年在花园里,奴才以为是哪个不知事的公子,便将他轰走。可是,奴才看到那张脸时先是愣了,觉得那人像极了某位殿下,可奴才实在没想起来,等奴才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不见了。奴才敢以性命担保,奴才真的看到那人了,像极了世子!”太监跪伏在地,浑身颤抖着,冷汗也禁不住冒了出来。
国主见他吓得厉害,也不由信了几分,双眼有些无神地望着虚空,喃喃:“当真是那小子回来报仇了?”
“是了,黎穆要是没死的话就是十九岁了……不,他怎么可能没死,他明明死了,我亲眼所见,那个血肉团子,怎么可能没死,绝对是假的,绝对是假的!不……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国主慌乱地从一团锦绣中奔出,衣衫不整地四处寻找笔墨,他狂躁地抓着蓬乱的头发,急得乱转,继而厉声吩咐:“快,快,传我谕旨,给我挨家挨户地搜,凡是十八九岁的男丁,全部就地处决!一个不留!不能让他回来报仇,绝对不能!”
就在那时,一阵狂风撩起满室馨香,薄如蝉翼的纱幔后,一身白衫的少年冷然一笑,悠然转身,犹如鬼魅一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