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公主的一天下
花昭如一具行尸走肉僵硬地坐在梳妆镜前。jsjr侍女们簇拥在她身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就连最机灵的蜜枝都不敢说话了刚才皇帝身旁的御前侍卫“护送”公主回来又传了圣上的口谕让她们给公主梳妆打扮、收拾细软,说要带她去南边的行宫避暑。
避暑?避什么暑,听说北方都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雪了,这个时节有什么暑可以避?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她们被困于这宫墙之内但是她们在宫外还有亲人。这段时间战火连天,虽然宫内尚且歌舞升平但每一天她们都在惊慌与焦虑中度过。
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但她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们只是这宫中最不受重视的一群人恐怕连这庭院里种下的芥草都比她们的性命值钱。
一时间整个公主院落里人来人往,宫女和嬷嬷们忙着给花昭梳妆打扮、收拾那些值钱的玩意儿,但整个院子里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无数细密的脚步声踏在精雕细琢的砖石地面上,柔软的鞋底带不走一片尘埃。
“公主吃些东西吧。”幸枝双手送上一盅燕窝熬得稠稠的汤水点缀着一些梨片、枣粒让人食指大动。
这是花昭最爱吃的甜品,往日每天早上醒来定要喝上一盅。都说燕窝最是养人,由宫廷御厨精心烹制的佳品更是养颜补气,提神醒脑。
花昭移过视线,定定的盯着那盅燕窝羹谁能想到,匈奴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而她,她这个花朝公主,居然在这里美滋滋的喝着燕窝!
是她喝了这东西,那些敌人就不存在了吗?是她喝了这东西,她就可以忘记自己弃城而逃的事实了吗?
她抬眸看着围绕在自己身旁的侍女们,眼神逐一从她们的脸上划过。在她们眼中,她看到了胆怯、看到了痛苦、看到了强忍的悲伤。
花昭收回视线,又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孩妆容绝艳,一头乌发被高高挽起,在她面前的梳妆台上,摆着六只金钗、十二只玉簪供她挑选,这钗上随意一颗珍珠,就够宫外的平民安稳度过一年。
花昭沉默了。
半晌,她突然开口:“蜜枝,幸枝,你们把我十八岁生辰宴上所穿的那套红裙拿来。”
蜜枝与幸枝对视一眼,眼里疑惑满满,但还是说了声:“是。”
花昭直到十八岁,依旧迟迟未嫁,陛下做主想要为她选驸马,甚至招来全国最好的绣工为她织嫁衣。可花昭是谁啊,她是这天底下最刁蛮、最任性、最不像公主的公主,她说不嫁,那她就绝对不嫁,她硬生生绝食了三天,滴水未进,皇帝哪里拗得过这个爱女,实在没办法,只能妥协。
这身提前准备好的嫁衣也用不上了,花昭让那些绣工把嫁衣改成了舞衣,在生辰宴上为父皇献舞一曲,身姿翩然洒脱,技惊四座,哄得陛下眉开眼笑,再不提嫁女一事。
那时候,花朝还是这世上最强盛的王朝那时候,花昭还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
今天,花昭重新穿上了那套鲜艳夺目的红色舞裙。镜中的女孩红唇如珠,额间点缀金箔花钿,眼尾微微上翘,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又很快藏于眼底深处。
她素手拿起一支珠钗,仔仔细细地簪入了发髻之中。
侍女们小心捧上珠宝,为她系上珠链,戴上琉璃耳饰。忽然,幸枝不知为何手抖,那耳饰并未挂上花昭的耳畔,而是叮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幸枝立刻跪倒在地,口中求饶:“请公主殿下赎罪!”
花昭看了那落在地上碎成两瓣的耳环,若是在往常,她绝对要生气不可。可今天,她根本没有什么兴师问罪的想法,她语气平静地说:“起来吧,不过是坏了一副耳环,府里又不是没有其他的。你说跪就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宫是个多不讲理多残暴的主子呢。”
“公主自然是心怀仁义、善良体恤的主子。”幸枝垂着头,低声道,“不过奴婢下跪另有隐情……奴婢想求公主一件事。”
花昭淡淡的“哦?”了一声。
幸枝跪在那里,不敢抬头,全身都在抖:“……公主殿下,奴婢恳求殿下放我出宫。”
花昭:“……”
幸枝的话一出口,屋里大大小小的婢女太监全都愣住了。蜜枝失声劝她:“幸枝,你!!”
幸枝不顾他人的劝阻,不停的磕头,每磕一下,她的额头就红一分,转眼间,她的额头就肿起了一个大包。她语带哭腔,抽泣连连:“奴婢八岁入宫,有幸随侍在公主身边,一晃就是十多年……但生恩难断,我的父母兄弟皆在宫外,这次匈奴大军兵临城下,奴婢不想舍下他们。望主子看在我这十年间的功劳上,放我出宫!”
花昭久久不说话,幸枝不敢停,一边啜泣一边磕头。
王族出城避难,断不可能是轻身离开,仪态要摆足,自然要带走身边随侍的太监奴婢。幸枝和蜜枝都是花昭的贴身婢女,肯定要跟她一起离开的。
其他的奴仆们羡慕她们可以跟随王族一同离开,但对于幸枝来说,她却不想有这样的“幸福”……
她不停的磕着头,忽然,一双手制住了她的动作。
幸枝一愣,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花昭端坐在椅榻上,眼眸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深意。
花昭问:“幸枝,你是我的贴身婢女。你可知道,像你这样的奴才,在这宫里有多少人吗?”
幸枝说:“奴婢知道。”
花昭又问:“那你知道,在这风雨飘摇之际,能和本宫一起去行宫避难,是多少奴才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吗?”
幸枝:“奴婢也知道。”
花昭笑了一声:“你知道……你全都知道……可你依旧要选择出宫,即使这一走,就要付出你的性命,你也在所不惜吗?”
“公主殿下,奴婢都已经想清楚了。确实,如果我跟着您走,不说荣华富贵,至少性命无忧……可我不能走啊,我的家在这里,我的亲人在这里,我若走了,那他们又该怎么办呢?”幸枝泣不成声,再次弯下腰去,趴跪在地上,“望公主殿下成全!”
花昭没有回答,她把视线落在屋里其他安静似雕像的侍女太监们身上,轻启唇瓣,问:“你们呢?你们也这么想吗?”
随着她的提问,只听“噗通”一声,又一位站在靠后位置的侍女突然跪了下去。
这一跪,像是引发了什么连锁反应一样,满屋的侍从们接二连三的跪了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泪水,每个人都在喊:“望公主殿下成全!”
唯有蜜枝还立在房间正中,一动不动。
花昭看向蜜枝,问:“蜜枝,你不想和他们一起出宫吗?”
蜜枝看着跪了满地的婢子太监们,她缓缓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殿下怕是忘了,蜜枝的家人早在之前的饥荒中没了,是殿下救了奴婢,把奴婢带进宫内。若我家人还在,我一定会同幸枝一样,选择出宫陪伴……但是如今,我孑然一身,发誓要随侍殿下左右。若公主殿下要去行宫,奴婢必定要陪在您身边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花昭并未动怒。
她逐一看过这些决绝的面容,忽然莞尔一笑,轻声说:“……那如果,我说要留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