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知了也忒烦人了些,”一个丫鬟轻手轻脚的打起帘子,看了一眼里间,才又退了出来,“好在没吵着少爷。”
吕嬷嬷懒洋洋的摇了摇扇子:“赶明儿叫几个小子把知了粘一粘。”
丫鬟点了点头,又过了半刻,才起身:“时辰差不多了,我去叫少爷,若再睡着,只怕要耽搁夜里的觉了。”
里间床上谢金堂早就醒了过来,只是不耐烦动,便在丫鬟进门时选择了装睡。
这样的天气,只动一动,就浑身是汗。虽说缺不了他的冰,可他人小,怕受了寒气,也不敢用得太多,还是热的很。
许是上辈子孟婆汤喝得少,谢金堂还记得空调、手机,却不记得自己姓谁名谁,家住何方。
只从偶尔想起的一些,叫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所谓轮船、火车里,谢金堂才估摸着自己从前或许是天外之客。
随着年纪越长,那些记忆也越发模糊,前几年似乎还深刻的东西,如今像是都褪了色,唯有每年夏天,空调和手机,总成了执念。
还有一桩,他从不敢忘,他牢牢记着,他是上班时累死的。所以这辈子打从生下来,他就立志,日后定要做个纨绔子弟,轻松快活。
醒尝天下佳肴,醉卧秦淮魁首,挥洒间金钱如土,岂非乐事?
反正这辈子出生时,爹对自己的期望也就是个富贵闲人,不然怎么就不论排行,给取了个谢闲的大名,金堂的小名呢。
金堂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这天气太热,躺在床上软绵绵的,还真又困了。
“少爷,”丫鬟先轻轻喊了一声,见金堂动了动,才又道,“少爷,该起了。”
金堂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生理性泪水:“青梅姐,我还困着呢。”
丫鬟青梅不为所动,还直接取了搁在一旁的衣裳来。
“少爷明儿不是想出门去?这会儿夫人们还没来,老夫人自个儿在屋里呢,”青梅见金堂有些意动,继续哄他,“过会儿几位夫人过来,便又不是好时机了。”
金堂权衡片刻,翻身而起,主动叫青梅给他穿衣裳。
他今年已经七岁,算个小大人了,可娘和嫂嫂们还把他当个娃娃看,连出门,也得撒娇好久才成。
“我明儿肯定不会迟到,省的那几个坏家伙又背地里喊我姑娘,哼!”
青梅抿嘴一笑,手上动作不停,三两下给金堂换好衣裳,又将头发用锦带拢在脑后,才道:“那明儿我给少爷多备些银钱,保管砸得马少爷他们不敢开口。”
金堂眨了眨眼睛,咧嘴笑了起来。虽然旁人都说他这是书香门第里出了个暴发户作态的,不过拿钱砸人,他喜欢。
银子且重着呢!
对了,还重要!
金堂想着银钱,心里一激动,也不瞌睡了,等穿好衣裳,直接窜出门,往母亲屋里去。
金堂出门一阵风似的,唬得在外头的吕嬷嬷也不犯懒了,赶紧站起来:“可真是我的小祖宗诶,青梅,你干什么呢,少爷都出门了,还不快跟着!”
吕嬷嬷说着,自己也赶紧出了门。她是金堂的奶嬷嬷,一大家子都仰仗着她伺候金堂过活的,平日虽然懒散,可在金堂的事上,半点不敢出差错。
如此,虽金堂满了七岁,她也还没被放出去,甚至有了几分总管的架势。
金堂将将七岁,还没来得及搬到前院,屋子离母亲徐氏不过几步路就到。
夏日炎热,只一个小丫鬟守在门口,瞧见金堂自个儿过来,连忙打起帘子:“四老爷来了。”
谢家不曾分家,但小一辈眼见着渐渐长成,早七八年前,谢谦和徐氏夫妻俩,就已经从老爷夫人,升格为老太爷和老夫人,其余人等,称呼上自然也提了提。
唯有金堂,是徐氏做了老夫人之后才生的,才落地,就被尊一声四老爷。
金堂胡乱点了点头,就进了门。
“娘!”金堂一进门,就直奔坐在上首的徐氏而去。
待到还有两三步近前,他才立住,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方挨在徐氏身边坐了。
徐氏如今年过五十,保养还算得宜,眼角虽有些岁月痕迹,但皮肤细腻紧致,头发乌黑,不见半点银丝,整个人看着,顶多四十上下,可见是生活顺心如意。
徐氏揽着金堂,取了绢帕在他额角按了按:“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就这几步路,还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