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宁侯府自祖上挣了份从龙之功封侯以后,香火到这几代,便渐渐没落。
直到如今这位东宁侯李舒景袭爵之后,东宁侯府才又渐渐为人提及。
却不是因为其他的,只因为李舒景是这镐京城里有名的纨绔,斗鸡走狗,赌钱喝酒,在这天子脚下几乎人嫌狗憎。
不过他长得极好,美人脸桃花眼,衣紫戴金,很是招摇。
姜嬉能与他结识,缘于多年之前的七夕乞巧节。
那时李舒景的母亲带着李舒景赴太后游园会。
李舒景不知被谁推落湖中,姜嬉恰好路过瞧见,便喊人来救。
他悠悠转醒时,姜嬉正探着个小脑袋瞧他究竟闭气了没有。
姜嬉乍然对上他清澈的眼神,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
娇憨模样落入李舒景心头,打那以后,他便渐渐话多起来。
他常常进宫找姜嬉玩儿,见面便跟在她身后,喊她仙女姐姐。
后来太后告知姜嬉男女之情,姜嬉怕纠缠不清,便客客气气对他。
李舒景却没事人似的,仍是一身紫衣招摇,跟在她身后“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地喊着。
他这样纨绔之名遍京城的人,这个时辰早该一脚踩在赌坊的短凳上挥金如土,眼下却出现在这里。
说他来接她,姜嬉却是不信的。
李舒景却是自若,一见姜嬉便两眼放光,直上前来。
“仙女姐姐,原来是你!”
他说着,长眉一拧,竹骨桃花扇点过一个个身披黑袍的厌夜军。
“仙女姐姐,你怎么和这些厌夜犊子混到一起了?”
“路上偶然遇见皇叔,便同道回京了。”
姜嬉转头看向城门处,刚要说:时候不早了,入城吧。
谁知便看见了一抹凌绝的黑影。
只一眼,她便察觉到那抹黑影身上散发出来的骇人压抑。
她想,皇叔定然是生气了。
李舒景口无遮拦,厌夜犊子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迟早要为了这张嘴送命。
想到送命……
姜嬉脑海中电光闪过。
她想起来了!
上一世与皇叔有关的那位侯爷的死,就是眼前的东宁侯李舒景!
可李舒景究竟是因为何事,到底何时死的,她却是都想不起来了。
那时她一副心思都在衍王身上,烦极了他,自是不会再关注他半分。
她得知李舒景死的消息,还是在两月余后。
姜嬉浅浅吸了口气,咬着唇。
她想,李舒景究竟与皇叔有什么过节?
不论什么过节,总不能在皇叔甫回京城的时候便冲突起来。
皇叔到底手握重兵,朝中许多只眼睛盯着,举动稍有差池便是要授人以柄的。
在交州时,她心神未定,许多事都未能好好筹谋。
幸得皇叔助益。
而今回了京,她又通晓些前事,便权当报恩也好,总不能让皇叔在这暗礁丛生的镐京触礁落水。
如此想着,她扯起一抹笑容,道:“勿要孩子气,皇叔在那处,且随我前去拜会。”
姜嬉说着,提起裙摆下了马车。
她抓住李舒景的手腕,往赤马黑刀的皇叔方向走去。
漆寒的瞳孔里倒映着火光,顾煊看着李舒景紫衣上的素手,脸色发寒。
时近立秋,夜风四起,迎面剐蹭着姜嬉二人的细皮嫩肉。
李舒景见姜嬉穿得单薄,解下身上的紫色外裳,披搭在她肩上。
顾煊凤眸眯起,目光锋利冷凝。
夜色笼罩之下,黑袍飞扬,攻伐之感磅礴大盛。
“放开她。”
姜嬉二人尚未走近,便听见一道冷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们倏然停住脚步。
她往前看去,赤马之上,皇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姜嬉轻轻后退一步,双手叠于腹前,轻蹲一礼。
“臣女姜嬉,见过皇叔。”
顾煊厉眸微顿,沉敛的视线转向姜嬉。
而后落在她原先站着的位置。
李舒景举止懒懒散散。
他也拜,扬着下巴一鞠躬:“臣东宁侯李舒景,见过厌夜王。”
未等顾煊发话,便直起身来。
他起身还不算,还扯了扯姜嬉的衣袖:“神仙姐姐,起来了。”
“噌——!”
黑色薄刃长刀陡然出鞘。
“皇叔!”
姜嬉心里猛地发紧,以为那刀就要直入皮肉。
冷刃在她的惊声中掠过寒凉夜色,“哧”地一声插到李舒景足前。
入土三分,嗡嗡震颤。
“过来。”
顾煊的声音略微沉哑,冷静得可怕。
姜嬉抬眸,正对上他渗人的目光。
“过来。”
他又重复了一遍。
确定是在叫自己之后,姜嬉起身。
她刚迈出一步,衣袖就被紧紧揪住。
“神仙姐姐……”
她顿住脚步,回身,眉目紧拧。
“阿景,皇叔在前,不得造次。”
姜嬉最知道怎么让李舒景这个混世魔王消停下来。
每每她喊他“阿景”的时候,就表明她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