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有日暂别,勿忘情深万重 济川此刻的心结终于完全解开,他拥着朝芫,半刻都不想松开。 一见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朝芫竟也不敢相信,不愿承认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便爱上了他。 看见他,仿佛能看到未来:在那里,他们成了婚,膝下儿女一双。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羡煞旁人。 真是很奇妙的感觉!当然了,那正是她最想要的生活。现在,她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去与之共度一生,真是上苍眷恋,她很想好好珍惜这样的机会。 甚至她心底早早酝酿了一个计划,甚至早于遇见济川之前。 或许,或许,朝芸可以替自己嫁人吧,反正萧家的人也只是想拉拢慕府的势力,嫁去哪个女儿他们也不会介意。 这样朝芸也算得偿所愿,比她们姐妹俩都失望不是好多了吗?而且她也曾悄悄试探过妹妹,她也不反对。这些她以前也只是幻想一下而已,但是近来这种年头愈发强烈。 或许,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一试。 不过要分外谨慎,一不小心也有可能给家中惹麻烦,是得好好谋划一番。 寂静微寒的山林中,几只不怕潮湿的黄莺儿婉转啼鸣,济川抱着她迎着初升朝阳缓缓向前走去。细窄崎岖的山道两旁,芫花开得灿烂…… 她本来是极不愿的,怎奈她昨日崴了脚,没好好处理,今日愈发严重。甚至微微一动,就能感觉到脚上的筋脉在狠狠地撕扯着心脏,照这个情势,可是真走不了。 昨夜忙着照顾济川,急昏了头,也没来得及处理一下。看到如此,济川无比的心疼,又自愧不已,都是自己的错,又让她受伤了! 一时间也顾不得其它,将她的鞋袜脱下,咔嚓一声清脆响声,朝芫疼觉着痛感似乎突然就缓解了许多。济川又将她一把抱起,就这么回去了。 朝芫极力挣扎不过,也没了力气,只是嘱咐道,快到医馆的时候一定要把她放下来,便安安静静躺在他怀中,肆意享受着那熟悉而有陌生的气息。 “济川哥哥。”她轻轻唤道。 “怎么?”他问道。 “我是不是,很重?你看你脸都红了”她低声道。 济川有些错愕,回过神来,微微笑道:“当然不是,是芫儿太美……” 朝芫心中分外的甜,却也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不多久,朝芫突然指着远处道,济川哥哥你看那里。 济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是那片灼灼百亩杏花林。 从远处看去,似乎还有依稀泛黄的花朵,若隐若现的,很是迷人。殊不知,那里也早已是繁花尽落,惹人感慨,那些开出的花,却是一颗颗青黄泛红的杏子。 “那济川哥哥你可知这百亩杏田的来历呀?”朝芫眨巴着大眼睛歪着头问道。 “不知。”济川道。 “那我同你讲一讲吧。”朝芫虽然很喜欢他,可她也不是那种很随便的人。就这么被他抱着,虽然心中很甜蜜,却也觉着有些不妥,心情有些不平静,故而就一直想说些话缓解这微妙尴尬的氛围。 于是又一个漫长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确实有些长了,这还要从她的大哥出生说起。 那是慕夫人的第一个孩子,那时的候爷还只是个从军不久的武状元,在军中也只是个闲职,随便告了假就陪着慕夫人在家生孩子。 先皇也是分外宠爱这对左膀右臂般存在的两大世族结合的一对夫妇,对他们的孩子也十分关心。 慕夫人对这第一个孩子也是小心过了头,一度有些忧郁,全府上下也只得迁就她。甚至迁就到她快生产的那几日还坚持要挺着大肚子去静安寺上香。 但是,大家也都不敢怠慢,也不敢劝说,只得分外小心地侍候着。 于是浩浩荡荡一群人就这么来回折腾。 结果回城的时候,慕夫人就突然肚子痛,血腥味很快弥漫了整个车厢。 候爷还几乎是个毛头小子,和那些不更事的丫鬟们都吓坏了,慌忙滚下车,唤了后面跟的接生婆。 回城还有好几里要跑,慕夫人的身子弱,肯定是不行的,只得在这荒郊野岭准备生了。 孩子没能顺利生出,慕夫人就体力耗尽,昏了过去。这些产婆和御医试了许多方法,也没什么用处,只能干着急。 候爷也吓坏了! 那是一个早春,天气还很冷,又刚刚下过雨,更添了些凉意。 他急急地从马车里冲出,衣衫单薄,也没顾得上批件大氅,仆人们也都没注意他,也没记起他因轻敌被捅的几刀,现在伤口还不曾愈合。 此时自然谁也想不到这些的慕夫人的孩子若是有个好歹,皇帝和太师盛怒之下,只怕这里的人都要遭殃。 可候爷却想的不是这些,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候爷才意识到自己对慕夫人的感情。他早已爱上了那个刁蛮可爱,美丽大方的小女子,无关权力,无关前程,单纯的只是男子对他心中挚爱的心疼与不舍。 突然看到一株瘦小的杏花树,一人多高,却是缤纷多彩地开满了粉红淡白的花,娘子是最喜欢杏花的! 他飞身扑过去折了几支最好的又冲进马车内,顾不得周围阿婆与产婆的惊异与催促他出去,便伏在慕夫人身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说着衷情,据说听得连周围上了年纪的婆婆并丫鬟都心酸。 说他终于意识到娘子的好,后悔没有珍惜她,只要她能醒来,以后再也不会与她置气,什么都听她的; 说她爱种多少花就种多少,自己会一直陪着她,让这漫山遍野都开满杏花; 说想想她的双亲,一把年纪,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他们俩位老人家可怎么办; 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可怜孩子,多想出来见见父亲,怎么就狠心带他走…… 等等,等等说了一大堆,最后嗓子都快哭哑了,慕夫人终于睁开一丝眼帘,用尽所所有的力气扯出一抹苦涩艰难的笑容,虚弱道:“你太吵……” 产婆们见她恢复了意识,都欣喜不已。 便又开始忙碌,换热水灌汤药,不停地鼓励她,慕夫人,用力用力呀!夫人,小世子快出来了,快了快了…… 突然一声啼哭,慕夫人终于生出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在这片荒山脚下艰难地生了出来。 是男孩,母子均安。大家都欣喜若狂,赶上这么件大喜事,不用受罚,以后的恩赏也自是少不了。 这时的太阳也很懂人情世故,终于露出来小半张脸,为这片见证了小世子出生的土地铺满柔和的日光。 此后便渐渐有了这片杏花林,慕夫人很喜欢每年都在里面待上些时日。 候爷的官职也越升越高,短短几年,便从那个小小的百夫长做到了元帅身边的副将,身上的伤也越堆越多。 其实他一直有些隐疾,不能闻这些花香,不过每次慕夫人来他也会陪着。 后来慕夫人也就不去了,还把后花园里那些她辛苦培养数年的有味道的花草树木都弄进了两个女儿的院子里。重新将这满府上上下下打理一番,与京中那些达官贵人家中的花花绿绿,姹紫嫣红的世界相比,倒也落得个清幽雅致,别有一番风味。 那百亩芳林后来便成了她兄妹几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顺便还忽悠几个别家府上的孩子,整日在那里嬉戏打闹,好不快活! 就这么一年一年地长大,那些枯藤老木都是她儿时的幸福时光的见证者…… 朝芫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只是隐约记得不知何时,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又犯了困意。 虽强撑着,怎奈实在熬不过,又加上她雨天特喜欢睡觉,最后便沉沉睡去了。 梦里仿佛又回到那片杏花林,一个面容有些模糊的少年冲她扮鬼脸,芫儿妹妹,来抓我呀! 看身形衣着,不是昭烜,那,他又是谁呢?为何总是不露正脸地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呢? 济川一直认认真真地听她讲,也陷入了回忆。 那时她也是对自己这么讲,最后有些害羞,微微低头,手指不停地绞弄着腰间的丝带,眉眼如画,笑意盈盈,秋水含羞,低声轻轻询问道:“昱哥哥,我母亲说,这里是她和父亲最美好的回忆!你也这般说这里是我们的定情之地……那以后,你会娶我吗?” 说完许久,不见回应,略带赌气而骄傲抬起头,额间便落下轻轻一吻。 她清澈干净的眸子纤尘不染,大大的,闪闪的,像是繁星密布的夜空中,你一眼便能瞧见的那颗最亮的星。 朝芫惊讶地看着他,定定的,心跳的飞快,扑通扑通,似乎有好多小兔在乱撞,想说些什么,却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于是便呆呆地等着他开口。 傻丫头,我当然愿意了。 只是话未出口,这丫头便低着头红着脸跑开了。 他回身才发现,是她二哥和萧寒勾肩搭背地走过来,有说有笑的,这两人,哎,他只得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现在想起这些,他的心中半是甜意半是苦涩。 岁月无情,匆匆而逝,此后必当倾尽全力,也要护她一生周全。 看着怀中的人儿睡去,济川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她睡相还是这么安安静静,清瞿虚弱的瓜子小脸上,长长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软绵绵的刘海微微泛黄,半倾斜着耷拉在额间,更是趁得肌肤雪白,吹弹可破,好似上品的瓷器,水嫩光滑;她鼻梁高挺,樱桃小口,可真是世上最精致的脸蛋儿。 这些年,她也长开了许多,越发出落的美艳,带着些稚嫩未脱,真是惹人万分怜爱。只是春衫微薄,愈发显得瘦弱,济川心疼不已。 空山新雨,佳人相伴,空气中弥漫着药草香气,混杂着春天的泥土香。此时周围也是安静了些许,似乎是读懂了他渴望过上安静平和的生活的念想。 突然他眉头微蹙,冷峻的脸上刻上一抹杀意。空中飞过几只白鸽。 不用猜也能知道是飞往皇宫的方向,他平日里也是与这些家禽打够了交道。不知这次又传了些什么消息过去。 他隐隐有些不安,似乎会有一些他意料之外的事情要发生,于是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时辰尚早,医馆还未开始营业,大门也没开,济川呆立片刻,便绕到后门那里。暗暗提气运功,催动内力,轻盈一跃,便抱着朝芫飞过了浅浅的竹篱院墙,径直走向她的卧房里。 红莲此刻坐在外间闭目养神,听得动静,便忙出来看。 果然,是她和他回来了。她也终于能安下心来。 济川将朝芫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安置好,轻轻盖上被子。红莲跟他出来,也不敢说话。 及至一处僻静的竹林,济川住了脚,红莲方禀报道:“主子,徐大人来信,那边准备妥当,静候主子差遣。” 济川面色看不出有何变化,冷冷道:“嗯!” 红莲又道:“王府传来消息,说,王妃她,她……”红莲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不知是生气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项瑶,她又怎么了?”济川不耐烦问道。 “王妃说圣上已为主子赐婚,她要常住齐王府,到处找你回去领旨谢恩,管家实在搪塞不过,请您……” “胡闹,她哪里是王妃!你们到底是我齐王府的人,不是她项家的探子,哼!”济川微微动怒,看红莲委屈地低下头,自觉失言,放缓语气,继续道:“你也不必学你主子来激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红莲唯诺劝道:“奴婢再也不敢了,请主子恕罪,项二小姐是在主子刚走,后脚便到了!圣旨和官印谍报是昨日到的,我们的人也是昨日才得消息。这也委实突然,一帮人还在等候主子回府。请主子千万要以大局为重!” 济川点点头,算是同意:“嗯,你先下去,我即刻动身。”济川虽然有些生气,却也深知这并非她的错,只得思量着该如何应对,当初是自己决定走这条路,所有的后果他也都能大致想到,也是他必须要承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