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许湄下班后找沈珏,按了半响他才开门,见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许湄就猜到他昨夜多半是打游戏到深夜。 “你来了。”沈珏说着退后,让许湄进来,他本想任她敲门,他不开就是。可是许湄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只好将房间弄乱,这样许湄即使怪他作息不规律,也不会怪他不说真话。面对她,他说起谎话着实有点心惊胆战。 许湄蹙眉道:“我就怕打扰你休息,特意晚了半小时过来,结果......真是不让人省心。” “你母亲和姑姑挺好的,”沈珏先开口道,总比她先问起好,“身体康健,经常和前巷的张婶跳舞。” “那就好,我就是怕她们报喜不报忧,”许湄说着发现沈珏眼光飘忽不定,总觉得他在躲避她,“沈珏,你没有骗我吗?” 沈珏慌张起来,“没有,我哪能骗你呢!对不对?我说半句谎,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沈珏的表情出卖了他,但他自己不知,装无事人他可不比许湄在行。他将行李箱打开,取出带给许湄的东西,“瞧,这些都是你母亲和姑姑托我带给你的。” “是我母亲还是姑姑?”许湄接过他给的东西,像是平常聊天一样问道。 沈珏顿时放松了警惕,随口说:“你母亲啊!她做了手术,前两天.......刚出院。”说着他捂着嘴巴,他怎么全说出来了?元婶不让他说的,瞒了这么久,被他一招破功。 “我就知道,”许湄忍着情绪说,“我就知道你们有事瞒我,我母亲动手术这么大的事,都不告知我。就说我走了这么多天,她们从未和我通话,我每次与他们通话,她们总是遮遮掩掩。” “她们也是怕你担心,我有好几次也想告诉你,可是元婶不让。说你在外面不容易,在外地上班更是不容易,就想着等她恢复了,再来看你。” “我先走了,你自己记得吃晚饭。”许湄说着便离开酒店。 她母亲病了,她却不在身边。当年她父亲走的时候,她刚成年。姑姑说不能哭,因为哭起来特丑,哭起来会让人看笑话,她想哭却不敢哭。后来到姑姑家里住,想哭的时候都忍住,实在实在忍不住再找没人的角落哭。 她知道母亲还健在,打心底高兴,但母亲总是不冷不热,她后来才知母亲是为顾及男人,因此故意做给男人看的。她总是在受伤时去母亲家,母亲就算言语不好听,她也会顶嘴,但心里是暖的。即使母亲给她钱让她住酒店,她也觉得花母亲给的钱,是幸福的。 母亲和她相处的日子短,远远抵不过她和姑姑相处的日子。自打记事起,姑姑就对她特别好,逢年过节压岁钱、玩具、图书,一样没少过。姑姑知道她惦记着母亲后,总说她是喂不熟养不熟,她说尚格也是养不熟喂不熟。 姑姑笑说:既然我喂不熟你,将来要记得对你母亲好,她受了很多的苦。你要记住你母亲并不欠你,是我们老许家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完。 有的人一辈子是百年,有的人一辈子是几十年,也有的人一辈子是几个月。 许湄抖着手,拨通母亲的电话,那边过了好久才接听,她只听到母亲“喂”了一声,她便泪如泉涌,丝毫顾不上此刻身处何地。 “有事说事,哭什么哭,”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慷锵有力,“阿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到了,”许湄蹲在地上,见到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都病了还那么逞强做什么,不让姑姑告诉我,还不让沈珏告诉我,你一把年纪的人,倔强什么呀!元雅卉女士,你到底当不当我是你女儿?” “谁告诉你我病了,”母亲说道,“我身体好着呢!每天都去跳舞、看戏。” “你是坐在巷子口看别人跳舞,在家里听收音机唱戏,”许湄说,“我全知道了,沈珏全交代了。” “就说这孩子不靠谱。我做了手术,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你别瞎操心。沈珏......他这些天帮了家里不少,在那里你能照看就照看点。” “我下月回去看你,”许湄怕母亲阻止,立即又补充道:“你说什么都没有,我已下定决心。” “你想回就回。”母亲的声音变弱了许多。 许湄请求道:“以后不要瞒着我,我又不是外人,我是你女儿。我朋友再多,工作能力再强,也是要回家的。” “怎么突然矫情起来,”母亲说道,“再这样下去,我就挂电话了。我饭也没吃,水也没喝,你这样说的我都没胃口了。” “是哪里的病?”许湄问。 “胃病,都说了没事,”母亲似是不耐烦,“我吃饭去,不和你讲了,胃病最讲究按时吃饭。” 许湄挂了电话,脸上雨转晴。很多事情没有必要瞒着,一旦说开了,一切就好办了。 几日后,许湄下班朝站牌走去,忽然听见身后喇叭声,她回头看了眼,只当是车主认错人。她没理会继续走,身后的车提速,在她不远处停下来。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人,穿着件白衬衫,卸下墨镜与她打招呼。 许湄大学时看过师太的小说,因此对穿白衬衫的男人,有种特别的好感。师太多部作品中,男主角的名字叫家明,有的姓陈,有的姓张,因此在杭州第一次见到郝嘉明,他说他叫嘉明,她下意识的反应是,那是个好名字。 郝嘉明走到许湄面前,“我来接你去参加聚会。” 许湄大概是脑子被热坏了,她问他:“你穿成这样不热吗?” 郝嘉明解开袖子纽扣,露出半截胳膊,“出来是有点热,上车开了空调就好。” 许湄瞧着他露出来的胳膊,悄悄地咽口水。她上了车,对他说:“我衣服在家里,你先送我回家,我换好衣服再去。” 许湄买的是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她当时和喻言跑遍了商场,才找到一件价格合适、样式又漂亮的衣服。这件衣服本就是为了这场聚会准备的,她换好衣服,刚出门就碰见喻言回来。 喻言说:“刚才在楼下看见嘉明哥,我问他要不要上来,他说不用。我还想上来跟你说,没想到他是在等你下楼,阿湄姐祝你玩得愉快。你们玩得开心了,嘉明哥就可以安排我师兄休假,这样皆大欢喜。” 郝嘉明一直望着楼梯口,看到许湄出来,他将车灯闪了闪,她看到后朝这边走来。 路上,许湄忐忑不已,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聚会,她怎么一时就答应他了? 郝嘉明看出她的疑虑,说道:“是小型聚会,同辈的兄弟姐妹,以及年纪相仿的几个朋友。” “你们家庭的内部聚会,我去是不是不合适?”许湄局促不安,询问道:“要不我们把胡宇和喻言也叫上?” 郝嘉明才不愿意,他可是特意调休,才等来这天。为此胡宇不止一次的抱怨他,他好说歹说,胡宇才同意替他值班。他安慰似的说:“有我在,没事的,你就当过去吃个自助餐。” 许湄内心想,要吃自助餐可以自己花钱去餐厅,去那种地方吃也吃不饱,行为举止又要受拘束。碰到脾气相投的人还好,万一遇到气场不和的人,还要皮笑肉不笑的应酬,真是种折磨。 她叹气道:“我答应你的时候,大概脑子被外星人抓去了,我有点后悔。” 郝嘉明停车,扭头看了眼她,笑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帮了你那么多次,你好歹要帮我一次,对不对?” 许湄挫败地低头,郝嘉明替她拉开车门,她哭笑不得,“你不用这样的,我自己可以。” “有的事你可以假装你不行,”他伸出手,“然后给男士们一个机会。” 她手心出汗,在裙摆上摸了摸,放在他手上,“谢谢!” “不客气,”他低声说,“衣服也漂亮,人也是。” 酒店门口摆着弓形花环,花的颜色白色、粉色居多,玻璃用胶带粘着气球,颜色紫色、蓝色居多,许湄猜不出举办聚会的主人身份。大厅里悠扬的小提琴声传来,许湄循声望去,拉小提琴是位二十岁出头的女孩。 有人和郝嘉明打招呼,郝嘉明应酬起来丝毫不含糊,许湄见此便说:“你去和熟人问候,我一个人四处走走,不会走远。” 郝嘉明已经很满足了,他也没指望许湄会陪他与众人寒暄,况且有的人他也不愿意让她见到。他指了指玻璃后面的空地,“你可以去那边,我等会去哪里找你,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里有架秋千。” “行,”许湄说着小动作的挥手,“那我去那边等你。” “等等,”他叫住她,将一块巧克力蛋糕递给她,“吃了这个再去。” 许湄笑着接过,“知道了。” “去吧!”郝嘉明送她从后门出大厅,“你若是走丢了,我会用酒店喇叭喊的。” “大晚上的不好吧!况且酒店有人休息。” “你想了这么多,为什么就不想想怎样不走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