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山两眼充血,大声道:“我不知!” 索玛险些笑出声来。所幸辰池反应极快,气势并不崩,马上斥道:“岂有此理!” 董山狞笑一声,道:“殿下——你说你哥哥是二皇子,那我也尊称你一声殿下——你倒神气。可你们一行不过三个人,哪怕来了三个春秋剑,也未必能活着走出我寨子!” 说着他像头熊一样咆哮了一声什么,周围马上冒出了无数事先埋伏好的脑袋。伏兵们人人手里都拿着兵器,有人拿着弓有人拿着弩,大有种缺张人皮做筛子的气魄。 令人牙酸的机簧声咔咔响起,辰池忽然竖掌喝道:“且慢!” 董山小人得志,仰天大笑了几声,才嘲弄道:“怎么,殿下也知道怕?” 谁料,却见辰池掏出一支细细的短笛来。辰池笑容满面地问他:“索玛的称号是‘南医’,成名是因为他善于用蛇。大当家的,你不如考虑考虑,这山上能有多少条蛇呢?” 索玛看了她一眼,顿时目不忍视——辰池手里的,正是自己第一次见面就交给辰池用来“摆谱”的那支笛子。 但又挪不开目光。那笛子对他来说毕竟非同小可,是爱人的骨头制成的。董山和辰池对峙了才几秒,他觉得自己急到都快忍不住抢笛子了。早知道辰池说的自保是这种唬人的把戏,那他再长十万八千个胆儿,也不敢让她上山呐! 他正悔恨到笛子,董山就下定了决心,道:“谁还怕个死了……□□手!放箭!放箭!!放箭!!!!!打死一个,赏一百两银子!一百两!!” 谁知他刚一开口,辰池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顿时也放开嗓子叫道:“我倒要看看我的血溅在这南医的笛子上!到底能不能逼的方圆三十里蛇群血洗山头!” 女声尖细,直接从董山的吼叫里透了出来。一时林海涛动,愣是没一个人敢第一个奉命放箭,生怕引来蛇群。 董山面色如死。 结果这节骨眼上,不知哪架弩年久失修,忽然“咻”地一声,一支箭擦着辰池的脸就射了过去,正钉在董山脚上。他吃痛,忍不住大喊大叫,死命把□□拔了出去。直到这时,山匪们才如梦初醒,纷纷引弓便射。一时山上像下了阵乱雨。 早在董山惨叫的时候,索玛就一把拎住辰池远远跑开。他看都没看乔禾一眼,但乔禾反而比他果决的多,猛地拖过董山挡在自己身前。董山躲闪不及,才要下令,就被射了个千疮百孔,鲜血一点点从他张开的嘴里涌了上来。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很快就静止了。 这时候第一波箭雨才停了,索玛把辰池按在一个小土包后面,自己施施然探出个头道:“啧,老乔,你可真够狠的。” 刚刚千钧一发,乔禾眼睛都被逼红了,闻言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丢开人形钉子板董山,沉默地走了过来。辰池于是更认定了他绝非普通世家子弟,心里暗暗加了防备。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不是乔禾。 “诸位,”辰池扬声道:“董山已经死了,你们虽然人多势众,也未必敌得过满山蛇群。你们也没必要再为难南医与我。我辰池知道你们都是生计所迫,落草为寇。刚刚董山许诺你们白银百两,我许诺你们丰衣足食,如何?” 山上一时无声。 辰池这手段显然是从朝堂上照搬的,到底太温和了些,对付对付体面人还差不多。眼下面对这些亡命之徒,难免有些不足。乔禾看的明白,却欲言又止。 索玛不懂中原人的弯弯绕绕,只是气氛还没有放松,辰池贸然出声,这些人的态度也还没什么变化。他虽然还端着“南医”的架子,心却已经提的高高的,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正要回头看一眼辰池,就听一个低哑的女声从自己身后传来: “投靠我,就走过来。带一颗人头,我给你多加百两白银。不投靠我的,就随你们怎么折腾,左右南医在此,谅你们活不出半刻!” 这手段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了,是真要血要命的办法。此言一出,才过了数秒,山匪们就开始自相残杀了起来。一时间他们身边箭雨横飞,溅起雾蒙蒙的□□和尖利的惨叫,肆意流淌的血把土地都浸润了。 索玛乔禾不约而同地讶然看向辰池,只见她脸色严肃,目光果决,只是牙咬的紧紧的,脸颊上的肉都绷了起来。 乔禾早听过辰氏兄妹详尽的传闻,猜想辰池恐怕第一次下这样的命令、见这样的场面,心里一软,嘴上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索玛从自己眼前蹦了过去:“你怎么了?是伤着哪了?箭伤可是很不好处理的!快给我看看!” 乔禾:“……” 人家二哥到底是个贴心的,叫来个活宝跟在她身边。有索玛在,谁用的着他安慰呢。 辰池看了索玛一眼,没有说话。她皱了皱眉,又逼自己去看那鲜血横流的场面。 这下乔禾是真的忍不住了。他按下心头妒意,上前试探性地蒙住了她的眼睛。辰池的眼睛在他掌心里眨了眨,马上就伸手要扒开他。 乔禾轻声哄着她道:“你不必想着他们是为何而死。他们命如蝼蚁,心里什么都没有,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什么活着。他们和死在战场上的人的确不一样,但是不在于他们是不是你借刀杀的,而在于他们是不是真正的人。” 辰池闻言全身一震。 乔禾这才恋恋不舍地挪开手。辰池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他暗自一笑,心道多年前自我欺骗的小手段,竟然还有些用处。 偏偏索玛又是个不甘寂寞的。他刚刚把辰池从头到脚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愣是没看出来她哪受伤了,让她疼得牙咬的那么紧。于是他摇了摇辰池肩膀:“别傻了这位小丫头,说句话嘿,哪受伤了呀?” 辰池勉力笑道:“没受伤。” 索玛啧啧称奇。乔禾不动声色地得意洋洋:再活宝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个傻的。最后看懂辰池心思的还不是我?(〃〃) 得意了片刻又想道:可辰池对我态度甚至不如索玛那样亲近。索玛那么傻,有什么好的?_>` 如此反复几次,才强行按住了自己砰砰跳着的心。追其原因,原来只不过是他蒙住了辰池的眼睛,无意间碰到了她的脸。 这时周围厮杀已近尾声,山头上甚至没剩了几个还能站着的人。余下的几位也是强弩之末了,此时纷纷捡了满满两把人头,甚至把死人的头发解开缠在了腰上,血淋淋地向辰池走过来。 辰池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直起身。倒是乔禾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她。 索玛又戒备起来。这时辰池上前,附在他耳边,用依旧低哑的嗓子轻轻说了句什么。索玛表情一变,隐约……有些恐惧。 乔禾只做没有看见。 辰池退开了。 索玛忽然纵身跃入那些山匪之中,趁人不备摸了一把刀,大开杀戒。那些人本要反抗,手上一时却被头发缠住,竟无声无息地死绝了。 乔禾道:“三殿下,这……” 辰池漠然道:“不斩草除根,难道等着我什么时候被他们咬一口么。” 说着她不再看了,只是转身进了一间山上供人居住的小房子,搜出纸笔,给辰甫安传信:“永山山匪已除。此地紧要,请二哥尽快派人驻守。”写罢召来一只鸽子,把纸条卷了卷塞入了信筒。 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乔禾悄悄走开了。他才走出辰池视线,就有一个人影悄然冒出来,跪在他脚下。 “屠山。”乔禾轻声嘱咐他,“无论男女老幼,一个活人都别放过。” 而这时,找辰甫安的不止辰池一个人。 吴晓一身利落行头,走进了德春客栈,跟小二打了个招呼,走到角落里,一脚踢醒了窝在那的乞丐。 乞丐眯起眼睛看了看她,忽然清醒过来,一下子把自己挺直了:“……小白?” 吴晓蹲下来,问他:“辰甫安呢?” 乞丐道:“不知道——最近一年多你都跑哪去了?阁里都忙死了,就你不见个人影儿。” 吴晓半开玩笑道:“辰甫安跟我告白,说对我美色贪恋已久,我被他吓跑了。” 乞丐不屑道:“就你……?”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吴晓:“我们私底下都流传,春秋剑是个□□派。你呢?你和他比过没,谁大?” 吴晓:“……” 吴晓:“胸太大了影响轻功。” 说完,吴晓把那乞丐揍了一顿。 不过辰甫安和起渊阁中人联系,向来是单向联系,所以那位叫大黑的乞丐也没有办法,吴晓只好留下来等着。她怀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却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数次暗中出行,却因轻功盖世,整个德春客栈竟没一人发觉。 过了三天,辰甫安终于姗姗来迟。他一进来,就看见了吴晓,然后他又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第三眼……最后才确信了是她,放下手中的事,迎了上去。 “你怎么回来了?”他欣然问道。 吴晓只对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