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升眼神幽晦如深夜，妙瑜猛地察觉回神，惊得浑身颤抖，要与他挣扎，褚升大掌紧扣她腰肢，倏地凑近，低头快要碰她的鼻尖，四目相对之际，妙瑜想起他刚下的许诺，咬牙切齿道：“无耻！”　　　　褚升听了这声已是面无表情，却还是细心地替她拢好了衣领口，妙瑜似料不到他如此，愣了一愣，水汪汪的眼眸儿傻瞧着他，惹得褚升忽然心情转好，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傻子。”　　　　妙瑜立马回过神来，粉脸儿一白，立刻反唇相讥，“你才是傻子！”又郁闷极了，“大骗子！”　　　　褚升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　　　　妙瑜拂开。　　　　褚升顺势握住她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黑漆漆的双眼却直盯盯看着她，令妙瑜不由有些心虚，低了脸儿不语。　　　　褚升静静望着她，忽而放开手。　　　　“我不骗你。你若想回家，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真的？”　　　　妙瑜睁大眼。　　　　褚升笑道：“我可从不骗人。”　　　　这时丫鬟跑到屋门前，褚升一看就知道是有事了，起身走出去，面无表情道：“什么事？”　　　　丫鬟见他怵得慌，轻轻说道：“二爷，夏公公来了。”　　　　这事已在褚升意料之中，却没想到来这么快。　　　　岂料屋内的妙瑜模糊听到后半句，对“夏公公”这个字眼儿实在怕得很，险些从床|榻跌落，动静牵动这边褚升的心，先叫丫鬟等着，去屋内看看，瞧见妙瑜愣愣的跌坐在床头，不由悄声靠近，伸手抚上少女轻薄的后背，“怎么了？”　　　　妙瑜浑然不觉褚升的到来，被他这一下惊了一大跳，睁大眼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前一刻她瞧这男人是凶神恶煞，一副臭皮囊，这一刻宛若天神将领，不觉神情哀婉，轻轻揪住了他的袖管，低声道：“别让他带我走。”　　　　“这是为何？”褚升哪里见过妙瑜这般柔婉娇怯的模样儿，只觉一股蜜意从心头弥漫开来，心下受用无比，面上却不表露分毫。　　　　“我怕他。”　　　　“那你也怕我。”　　　　妙瑜抬起眼看他，“你不一样。”　　　　这话真是熨帖到褚升心坎上去了，哪管自个儿笨拙的心思，大掌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好，我答应你，不带你去见他就是了。”　　　　他欲起身离去，却是袖管被人一拉。　　　　垂眼一看，竟是妙瑜仍拉住他的袖角不肯撒手，神情怯怯，落到眼里便是惶惶然的样子，很令人怜惜心软，于是褚升回身将她抱到床上，这会儿妙瑜也由得他为所欲为了，但褚升没继续往下深入一步，只是将她放在床上，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我很快就回来。”褚升摸摸她的额角，只差没俯身吻别，很快出了屋门，低声吩咐丫鬟几句，走时又不禁回头望向屋内，瞧见那抹娇柔的身影，心中一软，又道天助我也，掩不住笑，就整整色，随即大步前往大厅会面去了。　　　　妙瑜却在床上躺着，双手紧紧揪着被角，比起夏公公，她还是对徐怀滢更能忍受一些。　　　　夏崇来了没等多久，很快看到褚升从大门口出现，含笑迎上来，“长文，今儿来得够早。”一面说着，一面吩咐丫鬟看茶。　　　　夏崇刚坐下来，开门见山道：“我是来带人回去的。”昨晚上顾忌妙瑜的伤口，不宜来回折腾，又知道她见自己怕得厉害，特地留下一夜给她缓缓，他受人所托，得今早把事办成了，省得拖泥带水，他这心思也静不下来。　　　　褚升听了拧起眉头，有些惆怅道：“这我可不能决定。”　　　　夏崇闻言动了动眉心，“这话怎么说？”　　　　褚升默了默，看着他问：“长文，她当真是你亲妹子？”　　　　夏崇脸上的笑意微滞，眼瞳深凝，掸了掸衣袍上的烟尘，缓声道：“何以这般问我？”　　　　褚升道:“长文，有些话我不好直说，但我是体谅你的。你从小长在宫中，一心一意伺候皇上，就此断绝了一切七情六欲，但这不代表能忘了入宫前的事。”　　　　夏老公公没找到夏崇之前，夏崇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风餐露宿，险些饿死，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妙春出现了，看他可怜，随手丢给他半块点心，于是救了他一命。　　　　夏崇身躯有残缺，宫里地位再高，但在那些文官眼里仍是不入流，谁会了解他？　　　　他看上去是个淡泊温和的人，骨子里却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当时李老全家伏诛，天下人尽唾骂褚升，只有夏崇愿意相信这位多年结交的好友。　　　　褚升念二人这份情谊，劝道：“我知道你对董二小姐有一份旧时的恩情，但昨儿你大张旗鼓去了胡闵那一趟，全京城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难保不会向皇上那儿参你一本，牵扯到宫中体面，皇上就忍不了，到那时你能承受住雷霆震怒，夏老公公满头华发，你真能狠下心来？”　　　　褚升说的是董家二小姐，而非他心底的那个人。　　　　夏崇心口一松，但他到底是个太监，没了根儿，如同没了爱人的资格，连光明正大提这事的勇气也没有，之前他再三救出妙瑜，已是瞒着宫里，违背义父的教导，心中愧疚不已，眼下又被褚升一劝，难免心神动摇。　　　　“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想这份恩情，是一辈子还不了。”他想了想说道。　　　　这话出乎褚升意料，“夏老公公知道了，你当如何？”　　　　“不会有这一天，你会帮我。”　　　　“我们认识有十年了。”他微微一笑，“说句心底话，我们这些人进了宫，不再是全须全尾，没资格说热炕头上的暖，但我真当你是我的知己。”　　　　褚升颇为动容，道：“长文，这些年来我有不得已之处，亏你体谅我，如今也该是我回报你。你毕竟是宫里的人，再三出来已招惹不少人的眼，绝对不能再带一个女人在身边。昨晚你太急切了，我不得已才将人带回来，你别见怪。”　　　　夏崇眉眼舒展，“还是你做事细心。”　　　　褚升道：“你且把人留在这里，什么时候是时机了，再带回去。期间我保准一个字不往外说，也吩咐锦衣卫把牢住话，也不让那些个御史胡乱上疏。”　　　　夏崇走后，褚升屏退廊下看守的丫鬟，悄悄推门进去，瞧见帷幔中起伏玲珑的锦衾，知道人还在，他不觉松了口气。　　　　“人走了？”听到人来的动静，妙瑜起身撩起帷幔朝他看去。　　　　这时褚升已走到床沿，撩起袍子坐了下来，敛眉道：“他摆出态度，一定要带你走。”说罢又假意困惑，“他那样的身份，对你如此上心，可是你之前得罪过他？”　　　　妙瑜摇摇头低了脸儿，“我不清楚。”　　　　褚升轻叹，也不逼问她了，“他还在大厅等着你。”一面说着，一面从榻上起身，语气缓缓又道，“你不是要回家？我现在送你回去。”　　　　“你该如何跟夏公公交代？”　　　　“他还给我几分薄面，在我府上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妙瑜抿着嘴儿不说话。　　　　褚升慢慢的靠近她，尽量用柔和的口吻说道：“不过我能做的仅能如此。出了这里，他还会不会顾忌我，就有些悬了。”　　　　他的意思已显而易见，妙瑜越发沉默。　　　　褚升伸手轻搭住她的肩膀，妙瑜顿时身子一紧，微微的瑟缩，褚升岂能察觉不出？他只当没看见，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怕我会伤害你，可是你仔细想想，我们认识已有一段时间了，我何曾真正强迫过你？”　　　　说到这里，褚升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向自己右边的胸口，妙瑜欲抽出手来，他握得更紧，不允许她有丝毫退缩的机会，几乎全神贯注地看着她，一字字说道：“这里，你伤了我，现在还疼呢。”　　　　妙瑜眸光无措，“我不是存心的。”　　　　褚升笑了，“就算是故意的，我也不会责怪你。”　　　　妙瑜不安地看住他。　　　　褚升望着她的脸庞，“你能明白吗？”　　　　男人乌黑的眼眸里藏着令人颤栗的火焰，妙瑜从不曾见识过如此热烈的情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慌张的别开脸去，也不回答他的话儿。　　　　褚升越发柔和的声音安抚道：“你若是想好了，就告诉我答案。”　　　　是去是留，全凭她一句话。　　　　妙瑜目光闪了闪。越到纠结的时刻，她越能早早定下决心，当下坚定了不能再见到夏公公的念头，留在了褚府。　　　　褚升得到她这个答案很满意，难得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道：“你记住了，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我没有逼迫你。”又说道，“你既然决心留在了我这儿，我这就去将他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