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麻雀在梧桐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薛宗平从黑梦中惊醒,他按着昏沉的头望向窗外,此时外面已蒙蒙亮。他坐起身来,这才注意到身上锦被、屋中暖炉,围着暖被努力想了想,宫宴醉酒后只有些许零星碎片,昨日阿玥好像来了,这锦被应是她拿过来的,心刚暖和一些,他就哀嚎一声:昨日好像又跟她吵架了。
他抱着头对自己唾弃一番后起身,草草吃了早饭,打马出城前往白马寺请罪。
在瑞玉院外,薛宗平见一个小沙弥正在院门口站着。小沙弥见到他后,眼前一亮,上前行礼道:“薛将军,主持说他现在不见客,请你在此等候。”
大将军的作息薛宗平再清楚不过了,此时他应该在做早课,以往他都是直接进去一起和大将军做早课,怎么会有小沙弥把门拦他的道理?显然,昨日自己醉酒也把大将军得罪了。
知道小沙弥是大将军安排的,薛宗平不敢硬闯,也不敢往别处去,只得站在门外等他召见。
初时,小沙弥还好奇的瞅他两眼,时间久了,见他依旧如老生入定般站在那里,都懒得再看了,等早饭时间一到,小沙弥利落的溜了,只留薛宗平一人在那里吹冷风。
薛宗平独自站了一会,天上飘起晶莹剔透的雪花,不一会他的头上、肩上就落了薄薄一层,虽穿的是秋装,他却不觉得冷,反倒有些高兴,晚上回去向阿玥讨件冬装,不知她还愿不愿意给他做。
心里想着事,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午时初薛怀璧打开紧闭的院门,一身紫色袈裟,手持数珠,走到薛宗平面前,温声问道:“酒醒了?”
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觉得羞愧,薛宗平微红着脸低头回道:“醒了。”
“在这里等了那么久,想必冻坏了吧?去绕着寺院跑五十圈,暖暖身子再来说话。”
雪停了又下,直到暮色降临,薛宗平才跑完五十圈,重新回到瑞玉院。
薛怀璧边煮着茶,边问他:“昨日怎么回事?”
在他面前,薛宗平倒没有什么可遮掩的,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命妇若要改嫁,须得报奏圣人,剥夺封号后才能自行和离改嫁。”
薛怀璧手下一顿,薛宗平虽然没有直说,但他却懂了,少安这是怕他失势后会累及沈氏。他深深看了薛宗平一眼,低头继续煮茶:“你舍得?”
薛宗平只觉得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哑着嗓子回道:“我若活着自然舍不得。”
一时间禅房中只闻水沸声。
薛宗平倒不担心自己说错话,见大将军托腮出神,也不打扰,只是他早饭后便滴水未沾,又跑了近三个时辰,此时见壶中沸水一点点耗干,更觉得渴的厉害,终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大将军,茶可以喝了。”
薛怀璧这才从思绪中出来,见薛宗平眼巴巴的看着茶壶,便先分了茶递给他。薛宗平笑着接过茶,吹了吹就一饮而尽,刚要回味嗓子里却涌出一阵阵灼烧感,满腔刺鼻的咸味险些让他呕出,也不再穷讲究,他端起案上凉水壶咕嘟咕嘟的牛饮起来。
薛怀璧见状,呡了一口茶,再看看案上少了一半的盐盒,才颇为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住了,一时晃神将盐放多了。”
也不怪薛怀璧出神,他原本想得清楚,手心手背皆是她的骨肉,只要威胁不到她的统治,只要不赶尽杀绝,他就不参和皇储之争。但少安是他给她立的最后一道安全屏障,若连少安都开始考虑身后事了,他又如何能说服自己,危难之时自己的安排可保她平安?
“少安,你可怕了?”
薛宗平连忙回道:“大将军于少安有再造之恩,赴君困厄,少安又何惧一死?用人不疑,大将军当明白少安之心。”
薛怀璧点头:“我自然明白。当初让你担负护卫陛下的职责,只想着让你做纯臣,却未替你考虑,你也有眷恋的人。”
他止住欲言的薛宗平,继续说道:“现在就挺好,你那大妻出身琅琊王氏,又与陇西李氏是姻亲,你若想向李唐派示好,想来不难,这次就用李慕道投石问路吧。”
朝堂之上,明面瞧着李武两家旗鼓相当,其实不然,自长子病逝后,她就开始打压李唐皇室,登基前后尤甚,若非如此,武家又如何能与李家分庭抗礼?现在武家两亲王、十几个郡王,不过被罢了宰相之职,便如丧考妣、门人四散,乌合之众如何能争得过有百年根基、与士族盘根错节的皇族?何况,姑侄哪抵得过母子亲?虽不愿承认,但她百年后,还是要葬入乾陵,享李氏太庙的。
若将来她力不从心、李氏篡权,不管是三子还是四子继位,只要安排妥当,就可保她平安,毕竟弑母可不是个好名声。
“大将军,你不是说我不能与朝臣来往吗?”
“路要问,距离也要有,不然还未等到用你时,你就要被陛下弃用了。”
深夜,薛宗平踌躇满志的出了白马寺,不惧风雪连夜赶回家,刚到家就遇到了等他的白驳,白驳一句话也不说,只请他去鲁亭院一趟。
进了书房,薛宗平便觉得不对,好像房中多了许多物什,他正疑惑着,白驳又将地上的两个箱笼打开,里面塞满了他的衣物,见此情景,他脑中一懵,苦大仇深的瞪向白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