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恭王府的时候,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这也是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这天又忽然降了温。 下了马车,苏颐将一件氅衣披在她的身上,柳笙拢了拢衣衫,和苏颐并肩走向王府。 两个小丫鬟还在内屋烫着酒,正说起自家主子归期不定,就看到院外远处一个挺拔的身影在漫天的风雪中缓缓而来,旁边一个纤弱的身影跟在他的旁边。 两人顿时喜上眉梢,赶忙迎了出去,恭王殿下和王妃已经离府多日了。两丫鬟揪起些许曳地的裙摆就小跑着出去了,拿了把油纸伞,撑在他们的头顶。 刚踏进前殿院门,只见一个穿着水粉色千水裙,发上别着流云簪的女子便迎了上来,她笑的花枝乱颤,娇嗔道:“殿下,你可算是回来了,妾身可想你想得紧……” 她又转头对柳笙欠身一礼,依旧笑容妩媚:“王妃。” 柳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看她的衣衫装扮,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绝非是王府内的粗实女婢。 柳笙一时间也不知如何称呼这个女子,只得对她笑了一笑。 那女子对她的回应似乎有点惊讶,眼睛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悠悠地移开视线,又娇笑着对苏颐道:“不仅是妾身啊,姐姐要是知道殿下会来了,也一定会很开心。” 苏颐淡淡道:“欢心的身体可好些了?” 那张媚态横生的脸染上一抹愁绪:“现在入了春,这气温也是阴晴不定的,还有这随处可见的柳絮和蒲公英,姐姐若是在屋内倒是还好,若是出了门,沾了一点点这些东西,就咳喘地厉害。” “且让她好生休养。”苏颐说完便大步走进了内殿,柳笙两三步跟上他,慢悠悠地走在他的身后。 那女子娇声应着,也迎了上来,走在苏颐身侧,一直不停的对苏颐说着,话语中无非是一些倾诉思念的事情。柳笙听了几句,便随口找了说辞告退了。 柳笙回到繁襄宫,棠红已经在殿门口候着了。 她为柳笙脱下了披在身上的氅衣,又将它仔细地挂了起来。 “待会儿你帮我把这衣服还给苏颐吧。”棠红低声应是,柳笙又叫住她,“棠红,你在府内,可有听说胡濂将军的消息?” 棠红摇了摇头:“未曾听过。” 柳笙叹了一口气,几日过去了,偏生一点胡濂的消息都没有,他是因自己才如此,一天没有胡濂的消息,她的心就一天比一天忐忑,心中的愧疚也一天比一天积的多。 棠红看出她的愁绪,问道:“王妃可是想知道胡濂少将的事吗?” 她犹豫片刻说道:“奴婢倒是可以帮王妃去打听打听。府内有个会纳鞋的小役叫阿贵,消息灵通着,他经常会出府给王府置办些零碎东西,所以见得多听的也多,府内不少婢子们都爱去他那儿听写民间的怪谈轶事,说不定问问他能有什么消息呢。” 柳笙眼睛亮了亮,说道:“那劳烦你去那小役那儿帮我打听打听了。” 柳笙又从匣子里拿出了一只白玉镯子塞到棠红兜里:“且帮我给他。”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 棠红回来的时候,一下子跪倒在柳笙跟前。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怎么了?”柳笙问道。 “奴婢本是已经寻到阿贵,可谁知奴婢刚想问,就遇到了欢喜夫人,欢喜夫人斥责奴婢与阿贵私相授受,便把奴婢遣了回来。”她又哆哆嗦嗦地开口道,“那白玉镯子……欢喜夫人说看的着实喜欢,便说与王妃借戴几日……” 柳笙问道:“欢喜?” 方才她与苏颐刚进府的时候,那娇美女子与苏颐的谈话之间,她好像听到了欢心的名字,现在又来了一个欢喜,这两个人又是谁呢? 她又问道:“可是刚才在前殿的那个?” 棠红应是,柳笙敛起神色,问道:“棠红,你进府有些年月了吧。” “奴婢进王府已有五年了。” “我想听一听你对欢喜得看法,且字字句句地与我说一说。” 棠红随有疑问,但还是一一回答了。从棠红的叙述中,柳笙才知道,这欢喜和欢心是两姐妹,欢心为姊欢喜为妹,她们乃是当今圣上赏赐给苏颐的两个女妾,皆有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之貌。 只是后来姐姐欢心患了咳疾,身体一直不大好,于是终日里诵经坐禅,连房门都不出一步。话说道这里,柳笙才想到她刚穿越到这里之时,苏颐还与她说过,之前的王妃是因为圣上赏的这两女妾才离家出走的。 正说着欢心欢喜俩姐妹之事,殿外就有人通传,说是清思苑来人了。 清思苑,正是欢心欢喜俩姐妹的住所。 那小役拜倒在地,恭敬道:“夫人说今日王妃回府,本该是她们姊妹来拜访王妃,但偏生欢心夫人咳疾未愈,怕沾了那些柳絮引得咳喘家中,因此不便出门。夫人在清思苑备了美酒佳肴,特邀请王妃在今日巳时去清思苑小酌一杯。” 他们说到这情分,柳笙倒是不能不去了。 巳时未到,柳笙便早早地来了清思苑,红墙绿瓦,入眼一派富丽堂皇之色。她此行清思苑只唤了棠红伴随身侧,刚到殿外,就听见有两个婢子在闲聊。 “没想到我们王妃竟然如此啊……” “可不是吗……” 柳笙依稀听到她们的谈话中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苦笑一声,没有想到自己竟成了婢子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听见那婢子又嬉笑着:“也不知王妃与胡将军暗通款曲,殿下知不知道呢。” “我想殿下肯定有所听闻啊,毕竟王妃和胡将军之间,也不是第一次了。” “听说啊,之前王妃出走的那两月之余,就是在将军府呢……” 那两个婢子仍旧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时不时嬉笑一声。柳笙听着气的浑身发抖,脸绿了又红,红了又黑,在她们口中,自己竟成了有悖纲常,人尽可夫的女子。 虽说自己气的发抖,但是她还是状似神情自若地踏进了清思苑。 见到柳笙,那婢子立马变了脸色,倏地跪伏在地,把头埋得低低的,颤抖着说道:“拜见王妃。” 柳笙瞥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内殿有一行人出来迎接,婢子小役们一一向她行礼。 柳笙粗略看了看这数十名奴仆,疑惑地问道:“你们夫人呢?” “回王妃,咱们夫人方才忽感身体不适,头晕目眩,因此便歇下了。” 柳笙心里本来就有气,于是说道:“既然你们夫人身体不适,近日还是好好歇息吧,今日这宴席我就不吃了。” 她正欲离开,那婢子又说道;“说了要宴请王妃可不能让您白跑一趟,咱们夫人吩咐了让我们在这候着,若是您来了,就请您到偏殿暂歇片刻,待夫人眩晕好些了,便会同王妃一同小酌。” 在那婢女的带领下,她穿过排列着整齐云柱的长廊,在一偏殿坐下了,又有婢女呈上一盏茶,柳笙端坐在席上,看着茶盏中冒出的袅袅青烟。 看着手中的茶杯慢慢变冷,婢女添上茶水后又逐渐变冷,反复多次柳笙心头终于升起一股急躁。这欢喜说的身体不适也不知是真是假,故意让她在这等着倒是事实无疑。 柳笙正想着扭头就走,外面就传来一女子声音,“王妃可是等了好久吧!” 说着,女子两三步进了偏殿,急急上前来就握住她的手,满是歉意:“真的对不住姐姐,都怪我这孱弱的身子,这一到天寒,身上什么毛病都出来了,让王妃等了这么久!”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广袖拂过,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耳边响起,“混账东西!王妃来了也不知道叫醒我!养你们何用!” 那被打的女婢立马跪倒在地,连声说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柳笙目瞪口呆,被欢喜握着的手慢慢僵住了。 她附和地笑着,不由心生厌恶。这欢喜面色红润哪有像生病的样子,看来她煞费苦心演了这么一场戏就是为了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倒是苦了这婢子白白被打了一嘴巴。 柳笙环顾了四周,也未见到欢心,于是:“你姐姐欢心呢?” “欢心姐姐身体实在不便,因此今日只有妹妹我来陪王妃宴饮了。”欢喜一拍手便有整齐的婢子呈上美酒佳肴,一眨眼的功夫,桌上就摆满了玉盘珍羞。 “今日让姐姐亲自前来我真的过意不去。”欢喜又笑吟吟说道,“我让清思苑的私厨做了几个小菜,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莫让这群蠢奴才影响了妹妹宴饮。”欢喜依旧握着她的手,“对了,你看,姐姐的白玉镯子妹妹已经戴上了,好看的很。” “你若是喜欢,你与我说一声,我送你便是了,何故为难一个婢子。”柳笙略带嗤笑说道。 欢喜笑着的神情僵硬了片刻,又状似漫不经心道:“对了,听说王妃让你的婢子去跟那个纳鞋子的粗使小役打听消息?姐姐何必如此啊,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来问妹妹我啊,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笙实在不喜这宴席上的气氛,于是说道:“我今日出门忘带一件氅衣遮风,现在倒是觉得有些冷了,多谢你的款待,我先行回繁襄宫了。” 柳笙撂下一句话便欲离开,身后的欢喜一句话生生叫住了她的脚步。 “王妃不就是想知道胡濂将军的消息吗?” 柳笙回头,看到欢喜一脸得意之姿,只听见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妃难道不知,胡濂将军私擅锻造兵器,已经因谋逆之罪,被关押大理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