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养伤的这几日,长笙一直是蔫嗒嗒的。 此次出事,不但让她自己受了重伤,还连累两个随行的侍卫没了性命,为此长笙情绪一直不高,整日窝在帐中发霉,就连胡嬷嬷主动提出让她出去走走她都拒绝了。 直到围猎的最后几日举行祭天仪式时,才不得不出现。 祭天那日她差不多痊愈了,当她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祭天大典时,众人看她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要知道当日有许多人可是亲眼见到狼群拿着宜婕妤的玉坠带着皇上去狼窝找宜婕妤的。 此前京中就有流传宜婕妤佛缘深厚,得济慈大师的看中,因此在能在遭遇险情是号令群兽助自己脱险。 以一传百,就这样宜婕妤在围场充满传奇色彩的经历被传得神乎其乎,大家看她的眼神就仿佛在看某种稀有生物,充满了敬畏 长笙并不知道自己在众人眼中俨然成了神婆一样的存在,她现在正在手忙脚乱地绣荷包。 那天撒娇成功后,她是尝到了甜头,原来那个“大杀器”比想象中要弱上许多,所以当迎冬提议她趁热打铁给皇帝绣个荷包时,她破天荒地点头答应了。 只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等她拿起针线时才想起来——她压根就不会所谓的绣活。 不过幸好白锦珈也并不擅长女红,所以当长笙捧着十个坑坑洼洼的手指泪眼婆娑的时候,迎冬等人倒也并未察觉什么不妥之处。 围猎后期的那些时日,长笙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绣荷包,临近回京时,才做出一个勉强能看的荷包。 长笙最在颠簸摇晃的马车上,手里扭着那个丑到不能看的荷包,心中万分纠结,真是越看越丑,这样的荷包做出去肯定会被狗皇帝笑话死的。 记得临夏的女红极好,要不就让临夏做一个她去充下数算了,自己的这个就不要拿出去丢脸了……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有小太监前来传话,说皇帝让她去御驾上伴驾。 长笙将荷包往腰间的暗袋里一塞,便心不甘情不愿地下车了。 皇帝的御驾宽敞舒适,书案、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就像一间移动的小厢房,和长笙那驾颠得她晕头转向的小马车不同,御驾许是经过特殊处理,马车行进时并无多少震感,皇帝甚至可以再车里写字办公。 她在心里嘀咕几句,上车向萧续行礼问安。 “嗯,起来吧。” 萧续正坐在案前看书,闻言头也没抬随口示意长笙坐到他身边,然后便没有再去理她。 长笙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坐在男人身边,不敢乱动,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转—— 嗯……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光是这么一瞧,就把她那驾原本还算豪华的小马车衬得跟个狗窝似的…… 萧续偷偷将目光从书上移开,斜眼打量这个小动作不断的女人,在对方将目光向他这边移过来时,连忙装作认真看书状。 过会儿又偷偷瞟女人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张张口最后还是放弃。 再瞄一眼…… 长笙总感觉狗皇帝似乎在用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目光打量她,可仔细一瞧,对方一直将目光紧紧黏在书上,根本没有给过她一个眼神,难道她妖精的五感出错了? 宽大的车驾随着马车马车缓缓前进有些微微摇晃,皇帝继续沉浸在书的海洋中无法自拔,长笙坐在一旁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她无聊地打着呵欠,轻轻摇晃的马车,宁静安详的气氛,长笙的眼皮子开始上下打架,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她歪歪身子趴在桌案上会周公去了。 仔细听着身边女人越来越趋于平缓的呼吸声,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后,萧续放下手中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的书,凑近女人上上下下仔细查看。 萧续轻轻地翻翻长笙的衣袖,仔细查探。 ……在哪呢? 这女人不是做了荷包要送给他吗,听说都已经做好了,可一直没动静。是没带在身上,还是不打算送了? 萧续将女人的一只手轻轻抬起,去翻她压在下方的另一只手的袖子,依旧没有找到…… 就在此时,长笙突然动了,萧续迅速直起身子,拿起书目不斜视正襟危坐。 可等了好一会,女人并未有醒转的迹象,大约是睡得不舒服,她扭了扭腰,换了个睡姿继续睡。 萧续暗松口气,他挪了挪身子继续翻找,到底放哪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难道没有随身携带,还是这该死的女人真不打算给他了,所以已经扔了? 正想着,萧续往女人腰间看去,许是放在换姿势时有些松动的缘故,一截绿色的绳子自长笙腰间的暗袋中探了出来,萧续眼睛一亮,他伸手过去轻轻一扯,从女人腰间拽出一只丑兮兮的荷包来。 萧续将荷包握在手里仔细翻看,淡绿色打底,上面绣着……萧续细细辨认,那墨绿色的一团貌似是一丛竹子?针线粗糙,缝的歪歪扭扭,看着像是三岁小女孩才有的功力。 荷包布料簇新,且绣的是青竹,一般都是男子所佩戴,这一定就是送给他的那个了。 萧续嫌弃的不得了。 这崇宁候难道穷得请不起教习先生吗,琴棋书画,女红厨艺,这女人是要什么没什么。 萧续捏着荷包,左右看看,最后将荷包放在脚边,观察一番又觉得不合适,稍稍移到一个更显眼的地方,这才心满意足拿起书继续读。 可没一会儿就又把书放下了,他盯着睡得香甜的女人怔怔瞧了片刻,烦躁地用手撑撑额头——罢了罢了,看在这女人送他荷包的份上,他算是礼尚往来吧…… 萧续起身拿过打在衣架上的披风,轻轻盖在了长笙背上,长吁一口气,拿起书开始认真翻阅。 当李九章进来添茶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皇帝坐在案前翻书处理公事,宜婕妤就趴在一旁静静地睡着了,身上盖着皇上的衣衫。宜婕妤无意识一动,盖在肩头的衣裳微微滑落,皇上偏过头去瞧,面上略带嫌弃,却还是伸手轻轻替它将衣物拽回盖好。 一旁的香炉里燃着的香袅袅升起青烟,空气静谧却满室馨香…… 这位年过四旬,也经历过不少风浪的李大总管却在此时忽然热了眼眶,他没有打扰二人,转身又轻轻退了出去。 他自皇帝三岁时起边在其身边侍候,陪着皇帝一路腥风血雨地走来直至登上这天下至尊的位子,他亲眼见证皇帝在这冷漠到暗无天日宫里顽强生存、残忍厮杀,为了能活命必须勾心斗角、手足相残。 经历过宫里无数个黑暗寒冷、尔虞我诈的夜,踩着累累尸骨爬上金銮殿的那把椅子,他明白自己的主子必须冷漠、无情、多疑甚至残忍、噬杀,也知晓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不愿与人亲近,整个人清冷到没有一丝人气。 可自从遇到宜婕妤后皇上似乎慢慢有了变化,会被宜婕妤气得跳脚,会孩子气地捉弄她,却也会为她焦急担忧,为她坐立不安…… 这样的主子活得才像个实实在在的人,有了人间烟火的气息,多好! …… 长笙一觉醒来,睁开眼,看看周围的摆设一时间有些茫然。 “终于醒了。”一旁的萧续冷不丁出声,吓了长笙一大跳。 萧续睨着她,冷哼哼:“爱妃可真是好样的,说是来伴驾,却自顾自睡得香甜。” 男人表情颇为不耐,说完他挥手就要赶长笙下车。 长笙见状有些心虚,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自觉理亏,于是准备灰溜溜下马车。 刚起身准备向外走,就被萧续叫住了:“咦?这怎会有个荷包,爱妃是你的吗?” 长笙回头,就见萧续从她脚边拾起一个惨绿的小荷包。 长笙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她那个羞于见人的丑荷包吗,什么时候掉出来的,自己也太不小心了? 这下好了,到了狗皇帝手里,他定要嘲笑她了。 萧续将荷包放在手里翻看把玩,若有所思道:“瞧着样式,似乎是男子佩戴的,爱妃是要送给哪个男人?”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长笙一眼。 这罪名可大发了,长笙忙摆摆手,结结巴巴地解释:“这……这不是……”她闭了闭眼,狠狠心大声道:“这是嫔妾亲手做来送给皇上的,还望皇上不嫌弃……” 萧续两根手指夹着荷包,嫌弃得不得了:“做工如此粗糙,爱妃也好意思献给朕……” 所以,既然你这么嫌弃,就快快还给我罢! “不过既然是爱妃的一片心意,那朕就勉为其难地手下了。”那神情,仿佛收下荷包是对长笙的施舍。 然后长笙捂脸遁走时,并未注意到身后马车里某个皇帝洋洋自得、迫不及待地将原先挂在腰间的荷包解下,正将这个被他无比嫌弃的荷包往上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