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复苏(1 / 1)地主家的小狐娘首页

三更天的时候,雷声渐渐止住,一群精壮的小伙身着素白衣衫,将蜡烛从顾家西院一路点到大门,每隔三尺点一支,夹雨的夜风不时飘过来,吹得屋檐下的烛火摇摇曳曳,连带着众人亦紧张起来。    顾家老爷顾元贞神色严肃,负手立在西院门口,一直皱眉盯着这些蜡烛,他身后站了一十四五岁的少年,脸色略有些泛白,双手不安的紧紧攥着,有时夹雨风吹到脸上,他似乎也无知无觉。    莫约一盏茶的功夫,西院到大门的蜡烛便点齐了,明晃晃的烛光在静谧漆黑的雨夜里非常醒目,顾元贞回身瞧了瞧少年,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小萝这丫头可怜,便是你不喜欢,今晚也得诚心为她祈福。”说完,老爷子迈步走向祠堂,少年依旧白着一张脸,朝老爷子的背影答了声“是”后,亦快步跟了上去。    西院正屋里,满屋子只在中央的案几上点了一盏小油灯,油才加满,豆丁大的火苗尚处于饱满状态,一时半刻不会熄灭。    幽暗的火光只将床上瘦削的女孩照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但仍可看到这女孩此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若不是这屋里安静得渗人,只怕难以察觉她残存的微弱气息。    周氏坐在床前,捏着帕子不住抹泪。王婆子将带血的鸡毛粘到符纸上,又将符纸贴到屋里四角,一切准备完毕后,她走到床前低声提醒周氏:“太太,时辰到了,您快出去吧,不然待会儿冲撞了您就不好了。”    王婆是村里的“老菩萨”,略通些神术,村里的人有什么病几乎都要找她帮忙驱驱邪,前阵子顾家的准儿媳阮小萝无意中受凉,本以为是小病,不想病情一日日加重,到前天时人已经神志不清。顾元贞别无他法,便着人将王婆请来,王婆看了阮小萝的脸色后当即便说:“这丫头怕是不成了。”    周氏素来疼爱这个准儿媳,平日里也常听见王婆的一些神迹,便哭着求王婆救小萝一命。起初王婆不肯,认为阮小萝已然不济,若自己贸然插手,救不回来岂非白白背负一条人命?但周氏不死心苦苦哀求,让王婆死马当活马医,救不回来也绝不追究,王婆到底心软,只得勉强同意,决定试一回招魂法,这才有了今天晚上的情形。    周氏闻言又拿帕子点了点脸颊上的泪痕,这才起身出去,她本还想谢了王婆再走,但又怕耽误了时辰,便只满怀希冀的看了一眼王婆,轻手轻脚出去了。    等在门外的张氏见周氏出来连忙迎上去,小声道:“太太,老爷和少爷都去祠堂了,索性咱们也帮不上忙,您要不也过去吧。”    周氏看了看从脚下一路延长到大门的蜡烛,烛火随风乱舞,心里莫名生出些恐惧来,下意识地抓紧了张氏的手,道:“也好,去祠堂还能为这孩子祈福,走吧。”    周氏一走,门外的白衣小伙们也都纷纷退得远远的,王婆吩咐过,做法的时候门口和大门口都别站着人,一是怕挡了小萝回来的路,二是怕冲撞了无辜的人。但这一路的蜡烛还是要人看着的,一支也不能熄灭,一旦熄灭,必须得由一个身着素白衣衫的精壮汉子立刻续上,所以尽管瘆得慌,这些小伙还是候在远处一眼不眨的盯着那些蜡烛。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顾家祠堂里也亮了一夜的烛火,家里的下人提心吊胆不敢合眼,有的是为了陪主人没睡,有的是不敢睡,有的则纯粹是因为好奇。    屋檐下的蜡烛一寸寸变短,快黎明时,雨已经歇了,蜡烛眼看就要烧完,其他人没负责守蜡烛,看不见倒还好,但守蜡烛的白衣小伙却越来越心急,听说如果蜡烛烧完人还没醒,那就是不成了。虽然他们只是顾老爷临时从村里雇来帮忙的,和阮小萝不熟,但人命关天,他们也不由跟着紧张。    蜡烛还剩下半寸身子时,正屋的门吱呀一声,王婆脸色镇静的从黑漆漆的屋里走出来,看到远处的白衣小伙连忙招手让他们过来。看到王婆出来时,白衣小伙们已经暗暗松了口气,又见她神色急切,眼中有激动之色,便明白那阮小萝定然是救回来了,连忙一窝蜂的涌过去,都想探头进屋看一看。王婆站在门口挡住众人目光,严肃道:“这会儿别看,快把蜡烛收了,去把老爷太太请过来。”    顾元贞和周氏听闻消息,连忙带着儿子顾砚眀赶到西院来,到门口时,顾元贞吩咐顾砚眀:“你年纪轻,先别进去。”周氏也握住儿子的手,她知道今晚儿子受了惊,便温言安慰了他几句。    得知阮小萝救了回来,顾砚眀的脸上终于回了些血色,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不慌不躁的等在门外。    顾元贞进屋看时,床上的阮小萝已经睁着一双大眼四处打探,似乎对周遭的物什十分好奇,但她似乎也就剩那双眼有活力了,脸色还是白得不像活人,顾老爷吩咐跟进来的张氏:“去给小姐煨点瘦肉粥来。”    周氏第一个扑到床前,欣喜不已的摸了摸小萝的额头,欣慰道:“终于不烫了。”话毕连忙回身向王婆磕头作揖,口里不住谢她这位活菩萨,王婆哪里肯受,忙将周氏扶起来:“太太,老婆子不过是为将死之身积些善德罢了,您还是快看看小姐吧,人虽然醒了,但保不住还有些病状,不可疏忽了。”    周氏也唯恐再出什么漏子,忙坐到床边,一面为阮小萝掖被子,一面细声软语的问她好不好。但顾小萝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她,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神情略带几分天真,似乎不认得她一般。周氏被顾小萝看得笑了,道:“不认得娘啦?”言罢又问:“还认得娘吗?”    阮小萝迟疑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周氏漾起一个笑容。她虽已近四十,但因保养得宜,脸上还没什么皱纹,加上她为人温和,笑起来总透出一股暖意,因此阮小萝凝视了她一刻,竟也回应了一个活泼笑脸,把个周氏愣得。    顾元贞虽然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但脸上的严肃却已慢慢消散,看到阮小萝笑了一下,他更是放下心来。倒是王婆,凝眉端详着阮小萝,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可一时半刻又说不出来,寻思一阵,觉得孩子遭这场大劫过后许是魂魄受了点损伤,且再瞧瞧吧。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顾元贞每日清晨都要去佃户的地里田间查看一番,看看庄稼长势如何,之后才回来吃早饭,这会儿见阮小萝已经醒了,便着人去请大夫,然后叫上管家赵兴,点上一杆旱烟出去了。    周氏还在屋里照顾着小萝,王婆把做法的东西一一收起来装进布包里,不过正对屋门口的墙上她还留了一张符纸,阮小萝的魂刚召回来,得再好好镇几个月才行。    其实这是王婆头一回招魂成功,十几年前她还招过两回,一回是为自己的小儿子,一回是为隔壁村的老朱媳妇,都没成功,她一度怀疑招魂法是否真的有用,没想到这次硬着头皮再试一次居然成功了!    床上的阮小萝在周氏循循善诱下终于开口说话,只有一个字:“饿!”    知道饿想吃东西就证明是真的要好起来了,之前的阮小萝根本没胃口,人瘦的皮包骨一般。周氏欣慰的摸了摸小萝枯黄的头发,眼里又有些湿意:“知道饿就好,你张妈妈给你煨瘦肉粥去了,等会儿就能吃东西了。”    床上的小萝听到瘦肉粥三个字,眼睛立刻亮起来,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周氏被她这幅馋样逗笑了,不禁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    见小萝眼下似乎没什么事了,周氏便把看护的责任暂时交给元妈妈,自己则领着王婆和顾砚眀去正堂吃早饭。王婆推脱不过,只得跟着去了。饭桌上王婆也没隐瞒,将自己的担心如实告知:“小姐的魂这回险些被阴差勾去,老婆子施法强将她拽回来,恐怕把她伤着了,刚才瞧着她的样子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只是说不出来,日后太太还得好生观察才是。”    周氏也觉得顾小萝有些异样,她看了看顾砚眀,见他没什么反应,才说道:“去那不干净的地方走一遭,受些损伤怕是难免的,这孩子能回来已经不容易了,以后我只尽我所能待她好,不叫她受罪就是。这回多亏了您,等小萝好了,我们娘儿俩一定要上门去拜谢您老人家的。”    王婆年纪大了,很多东西都已看开,因此她不甚在意的罢罢手:“也不必,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婆子也沾了小姐的光,给后辈积下阴德了。”    两人这么推来让去,王婆终究拗不过,便同意了,但一再叮嘱不要带礼物。临走时,周氏拿红纸包了两锭银子和几件新衣给王婆,这却是应得的,王婆没做推辞,爽快的收下了,周氏和顾砚眀亲自将她送到路口才返回来。    回来后周氏又忙着给刚吃过早饭、来帮忙的白衣小伙发红包和谢礼,等他们都走了才闲下来细细分派家里的事,这几天因为小萝生病,家里一时没顾上,拖了好些事积在那里,且得好好理一理。    待一切事物都理好时,周氏将顾砚眀叫到跟前,这孩子似乎有点心事,须得她开导一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