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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汐醒来时,得到的就是地下船坞覆灭的消息。  她毫不意外。  她被抓时看到的祭台,是祭祀合、欢之神的。合、欢之神神力低微,祭祀他所付出的代价也最小,这从侧面说明,地下船坞那群人已经是穷途末路,没有力量去给更强大的邪神献祭。  他们抓了他,想把她当成祭品烧死,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杞宗和暗部的人就赶到了。  “杞宗大人······动怒了。”她又问起杞宗,禀报的暗属只这么说。  杞宗动怒?  夏汐愣了一愣。  他也会动怒吗?  照这个暗属的反应来看,似乎杞宗闹出的动静还不小。  那张总是微笑着的脸冷下来的样子,夏汐还是有点好奇的。  只可惜她还没有力气起身,可能是要错过了。  夏汐稍稍有点遗憾。  “另一个祭品也抓到了,杞宗大人正在审问。”暗属继续禀报。  “是谁?”夏汐问。  “王城的叶将军。”暗属看了看她的脸色,还是回答了。    夏汐其实不喜欢来暗牢。  她到的时候,杞宗正要出来。  “小姐?”  夏汐还被人搀着,面上一片惨白,唯有那双深红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染尽鲜血:“真的是他?”  杞宗上前抱起她,低声道:“小姐要去看看吗?”  他的神色冷沉,夏汐却已经没有什么好奇的心去探究了,她闭了闭眼:“是预谋好的?”  杞宗抱着她一路往里走,踏过不知被几代人的血染成褐色的路,两侧牢房里的味道熏得夏汐有点头晕。那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夏汐不喜欢来暗牢,也不喜欢血的味道。  她当初一路向前,踩着的就是同族孩子的尸体铺好的路,吃的是同族孩子的肉,喝的是同族孩子的血,一路向前,到最后用自己的血打开枭殿的门,那血却也已经是无数个同族孩子的血混合的了。  暗牢的路和当初那条路太像了。  当初夏汐走到了最后,杀光了所有人,成了胜利者;如今夏汐又要走一遍,去看叶修辰,因为她还是胜利者。  不管怎么样,叶修辰都是不能活了。  杞宗停下脚步。  “小姐。”他的声音轻轻的,竟有几分安慰的意思,“您还有陛下呢。”  烧掉了叶修辰的布娃娃,您还有陛下那只小猫。  “是,我还有阿澜。”夏汐说。  她和叶修辰,相互厌恶了这么多年,却又不自觉地在彼此那里留下一根细丝,不过都是因为那个布娃娃而已。  一个送错了人的布娃娃。  那条路尽头是杞宗,那条路外面等待她的,只有阿澜。  夏汐吐出一口气。  杞宗放下她,看着她走进了牢门。  很决绝,也很疲惫。    夏汐看着叶修辰,叶修辰也看着她。  杞宗不知道在叶修辰身上使了什么手段,他看上去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却一点劲也使不上来。  他笑道:“你来了。”  夏汐叹了口气。  “夏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她说。  叶修辰笑了笑:“我知道。”  她从那条路上逃了出来——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逃出来的,总之她逃了出来,把夏汐推了进去。  夏汐本不用参加这场试炼,但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在外面。  “你算计我是不要紧的。”夏汐说,“可夏湘还要害阿澜,你不应该包庇她。”  “阿澜阿澜!你心里就只有这个妹妹!”叶修辰突然高声道,“你中了‘离尘障’多好,我要做的事很快就能做完,可你为了那个阿澜,竟然硬生生醒了过来!”  夏汐突然有点好笑。  “我不在乎妹妹,还该在乎谁?你吗?”  “为什么不是我?你眼里本来就只该看到我!偏偏还要和那个杞宗勾勾搭搭,不知自爱!”叶修辰激动得面色涨红。  “看来你的确是不知情的。”夏汐淡淡地看着他,“过了十年了,你竟然还是这么愚蠢,什么都不知道就巴巴地送上来了。”  “你的‘醉千欢’是怎么解的?”叶修辰突然问。  “什么?”夏汐愣了愣。  叶修辰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到她身前,嘶吼:“你中的‘醉千欢’只有欢、好才能解,你是怎么解的?!”  夏汐明白过来。  她几乎要发笑。  “当然是我解的。”有人淡淡地说。  杞宗走到夏汐身边,抱起她,慢悠悠地在她颊上亲了一下:“不然叶将军以为呢?”  夏汐:“······”  “淫、妇!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叶修辰瞪着眼就要扑上来,双目血红。  “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总认为我是你囊中之物。”看着杞宗踹开叶修辰,夏汐眼中已是一片森冷,“叶修辰,你会有一个痛快的。”    回去的路上,夏汐很沉默,虽然她向来话就不多。  杞宗脸上倒是又挂上了笑,看着夏汐不知在想什么。  夏汐被他这么看着,终于想起他在自己脸上亲的那一下,冰冰凉凉的,她不排斥。  可她不认为杞宗喜欢自己。  她和杞宗之间的关系,在夏汐看来,其实是不公平的。  她驱使杞宗,受他保护照顾,最后杞宗能得到的,只是一个灵魂而已,却要为此耗费数十年。  不过魔的想法,夏汐自认为作为一个凡人是不懂的。她只能想,自己的灵魂足够吸引,杞宗为她办事自然也尽心尽力。  至于杞宗动怒,估计也只是因为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差点被烧死,有点挂不住面子而已。  对此杞宗很爽快的承认了:“小姐您真是我侍奉过的主人里比较麻烦的一个。”  夏汐;“······难为你了。”  杞宗看着她,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夏汐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杞宗说:“小姐您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会留在北周吗?”  夏汐想了想才想起来,她是问过这个问题,但是杞宗没有回答。  “我现在想告诉您了。”杞宗说,态度有些欠抽。  “您问我,杞周陛下有没有爱过谁,有的。那真的是一个很出色的女子,也是因为她,我留在了北周。  “说起来,杞周陛下不是北周与我订约的第一个人,她才是。她把灵魂给我,只要我做了一件事,就是留在枭殿,等待每一任暗部的主人,帮助他们巩固北周的统治。”  夏汐想起来了。  她问杞宗,世上真的有纯白的灵魂吗,杞宗说他曾品尝过,只是也付出了代价。  魔向来自在肆意,那个女子如此出色,又是纯白的灵魂,想来对杞宗确实是很大的诱惑,才能让他订下这个契约。  “小姐,您刚才走进去的时候,背影和她很像。”杞宗说。  “是吗。”夏汐笑了笑,“那她爱圣祖,想必是用了全部的力气。”  女人爱一个男人,总是会烧尽心中的那团火。  从她走出那条路开始,这世上唯一在乎她的人,就只剩下了阿澜。夏汐不知道男女之爱应该是怎么样的,但想必对那个女子来说,圣祖于她,就像阿澜于她一样重要吧。  只不过从杞宗的叙述来看,那一对并不完满。  “杞宗······”夏汐叫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小姐,您睡吧。”杞宗说,“等到了汝城,叶修辰的事,您还要给一个交代,特别是帝后殿下。”  夏汐看着他。  “是,我还要好好想想呢。”她轻声说,闭上了眼。    夏汐回到了汝城。  她没有马上处理叶修辰的事,也没有进宫,只静静地待在宅院里。  已经是初秋了,天气开始凉爽起来。  桂树才刚刚打了个朵,杞宗不知道就从哪里弄来了新鲜桂花,做桂花圆子给夏汐吃。  夏汐吃得还算满意,但很嫌弃杞宗:“你身上太凉了。”  杞宗不是人,自然没有人的温度,夏汐体质偏寒,三月花开都裹着个棉衣。大夏天的她还愿意让杞宗抱自己,如今冷了,觉得跟他呆在一间屋子里都全身冒凉气。  杞宗只是笑眯眯的:“小姐不喜欢也得受着。”  可以说是十分讨打了。  夏汐歇了小半月,才吩咐杞宗把叶修辰的尸体送到他自己府上去。  叶修辰今年不过二十二,负责的只是谢长珸的安全,满朝上下却都已称他为将军。  朝臣都清楚,如今是帝后把持朝政,他看重叶修辰,有意抬举他。  而夏澜的计划还没完成的时候,夏汐是不愿和谢长珸撕破脸的,于是她给出了对方喘、息的时间。  “地下船坞的事情也没有查清楚。”杞宗提醒她。  “那就不查了。”夏汐破罐子破摔,“留给下一任暗主头痛吧,左右我接手时,也都是在解决上一任甚至是上上任的破事。”  “······是。”  夏汐其实是有些累了。  明年春天,夏澜的生辰就到了。她和谢长珸以后会如何,夏汐是管不了的,也不能去管了。她护着夏澜,但是夏澜已经长大了,虽然她宁愿妹妹一辈子不长大。  妹妹长大了,姐姐就该撒手了。    等到的来自王城的召令里,还是打着让她去配女帝解闷的由头。  只不过召见夏汐的不是夏澜,是谢长珸。  夏汐不知道暗部和杞宗的事他知道几分,但是牵扯到了地下船坞,总归是不好打发的。她让杞宗做了几样小点心送去给夏澜,就懒得去管那纸召令了了。  杞宗送到了点心,带话回来:“放心吧姐姐,吃了你的我会帮你解决的!”  她不由得笑起来。  夏汐消极怠工,杞宗没说什么,虽然按他的性子,也不是会劝谏的。不过夏汐想,在枭殿等待一任又一任的暗主,即使是杞宗,也会觉得太漫长了吧。  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自己的贪嘴?  “那倒没有。”杞宗说,笑容有几分深意,“跟着每一任暗主,看到的事情都是很有趣的。有时候会想,拥有七情六欲,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夏汐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于一个魔来说,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的那些人间的悲欢离合,也只不过是进食前的调味品吧。  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做不到感同身受,而对于悲欢离合发生在一个魔身上这种事情,是根本不可能的。  因为他们不是人,他们没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