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当日在太和山居,薛凤潇那个讳莫如深的眼神给了她当头一棒,那么今日书房里这些情深意切的画作,就是在她心口上狠狠的插了一刀。
回望上辈子,苏俊辰退婚都没有让她这般心痛,没想到重活一世她居然会落得个做人替身的下场……
从前的那些浓情蜜意竟然都是基于这样的前提之下,可笑她自己竟将此视作珍宝,舍不得放下一分一毫……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觉得这样的难堪,那一刻,心里的怨慢慢转移成恨,她甚至想要做些什么决绝的事让他后悔!
“你们都出去吧,叫萃寒进来。”含玥的脸上冰冷的能结出一层霜,开口的话却又是这样平淡。
萃暖打发了七夕二人出去,自己却迟疑着,“姑娘,您还是……”
“去吧!”含玥催促着,她揉着眉心,努力控制着眼中的酸涩之感。
不多时,萃寒便进来了,她轻手轻脚的掩上房门,脑袋里一头雾水。先前有旌蛉的一番劝解,姑娘好容易静下心来,怎么今儿又出了变故?
刚刚萃暖唤她进来,不清不楚的说了那么一句,她还没听明白,只不过当下看着姑娘的脸色,她心里的预感就不大好!
“姑娘,您叫我?”萃寒轻言细语的,手底下替含玥盖了盖身上的薄被子。
“你去替我办件事!”
看着含玥的神色平静如常,萃寒还以为她想错了,开口应道,“姑娘吩咐就是。”
“你拿着我的印信同江顺家的一道去找夏虞!”含玥握住萃寒的手,正色道,“要她在京郊佐近买一处宅子,不用多大,两进院就好,干净清雅,银钱差不多的就可入手,买好了叫她请人尽早收拾出来,人手若不够用,就让让江顺家的留下帮衬,以……三个月为期!”
含玥侃侃而谈,显然心里已有筹划,萃寒却是听得心惊胆寒,姑娘这是在看后路呢!
她抬起头来,嘴里嗫嚅道,“姑娘,您这是想……”
含玥一笑,眸光里带着一丝决绝的冷意,“叫江顺家的好好挑,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含玥如此一说,萃寒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时也有些慌神儿了,虽说先前她也口口声声的埋怨世子爷处事轻浮,辜负了姑娘的一番深情,可事后萃暖劝了她几回,她也渐渐觉得自己意气用事,所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更何况这是圣旨赐婚,哪有她这样做丫鬟的……
“姑娘,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吗?”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含玥摇了摇头,手又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肚子,“有些事一开始就是错的,如今怎么走都不对,我能做的,只得是一步一步往后退,若得以退到原点,或许还有生路!”
这话说的云山雾罩的,萃寒哪里听得明白,她不禁咽了咽口水,脑子里还想着如何再劝一两句。耳边只听含玥又自顾开口。
“如今我能全然相信的人不多了,萃暖做事不如你果决,旌蛉又是这府里的人,我能依仗的就只有你了!”含玥是从来不会示弱的,她骨子里就有一种傲气,如今就连这股子傲气都舍了出去,大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之感。
萃寒闻言鼻子一酸,她深吸了一口气,哽咽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去,这辈子无论您怎么选,我都跟着您,绝无二话!”
含玥闻言竟然笑了,却柔弱的宛如一支冷风中的玉兰花,可笑她交付真心的人还不如她身边的一个丫头!
此事也不是她一时冲动,自从中秋当夜,她心里的思绪就一刻都没停过,只不过这条最后的退路,一直令她犹豫不决,她知道自己是真心心悦于薛凤潇的,断然的割舍掉一切过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她看轻了前因后果,再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纵然是自立艰难,她也不要卑微的在他身边活着,更不要做他心上人的影子,虽然这一世她没有祖母撑腰,可只要她想,没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她不禁想起五姐宫中遍布的石榴花,若是没有心底的这份喜欢就好了……
萃寒一去,含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寂静深夜,她睡得昏昏沉沉,天未亮已然醒了三四次。
梦里,她似乎又做回了曲灵璧。
那日,是个盛夏的艳阳天,落樱阁外,苏俊辰一袭月白长衫,端的是玉树青松少年郎。
可她还来不及欣赏此中清雅,却听他说,“你我的婚事还是罢了,母亲为此寻死,我不能做不孝的事……虽说苏家已经向长公主言明,我想着还是亲口与你说一声的好……”
灵璧一时无言,看着苏俊辰眼中的深情,耳听他口中的无奈,她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衬得起自己长公主孙女的身份,祖母为她千挑万选的一门亲,居然这么快就被退了回来!
一个清雅如兰,一个玉树少年,实在是一副好景,即便他们实在说着离别!
偏偏此时跳出来一个冒失的小鬼,一颗沾了泥的石子丢在了苏俊辰胜雪的白衣上,略带稚嫩的声音响在耳边,“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说完了快滚!”
两人寻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半躺在高高的合欢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转着一枚墨玉的穗子,姿态慵懒的好像在看两个傻子!
宣国公府的二公子薛凤潇,二人都是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