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染伤得很重。 因为摩严突然昏厥的缘故,所以当笙箫默赶到仙牢的时候竹染已经被戒律阁的弟子先行救治了。然而,即便竹染的伤势已经被处理过,笙箫默看到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人时,触目惊心的一幕还是让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竹染浑身上下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些仍然在往外渗着血。他十个手指的骨头全部被折断,五脏六腑都受到重创。更糟糕的是——他的仙身是彻底废了。昔年即使他犯下偷盗神器的大罪,都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刑罚。而如今他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残忍暴虐的行为,当真是一直悲悯苍生的长留上仙做下的吗? 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 在一连昏迷了二日之后,竹染终于醒了过来,可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消沉,往日里的嚣张劲儿消失得一干二净,每日除了睡觉就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无论笙箫默如何问询,竹染都对那夜发生在仙牢里的事情三缄其口。笙箫默无法只得如实回禀大师兄。摩严听罢又急又气,险些再次昏厥。但令笙箫默奇怪的是,摩严只是骂骂咧咧了一番,既没有进一步追究此事,也没有去瞧过竹染一眼。 长着一颗七巧玲珑心的笙箫默,自然知道大师兄是在回避些什么。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力救治竹染。 在沉默了三天之后,缠绵于病榻的竹染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嚣张和叛逆。是的,他开口了。他一脸幸灾乐祸地冲前来给自己看诊的笙箫默笑着,然后恶狠狠地说—— “你去告诉摩严,他心尖上的师弟——疯了!哈哈哈……” 纵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笙箫默心中仍是“咯噔”了一下,继而故作淡定地斥责道:“你莫要信口胡诌!掌门师兄他……” “胡诌?”竹染冷冷地打断笙箫默苍白无力的辩解,布满狰狞疤痕的脸上尽是嘲讽:“你们不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折磨我吗?我告诉你们吧!——他还在幻想花千骨的死只是她跟他赌气设来逼他就范的局!” 笙箫默脸色惨白,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这个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仍嚣张跋扈的罪人,嗓子却像是被冻住般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竹染看到儒尊的反应甚是满意——笙箫默听到这些尚且如此煎熬,若是摩严听了会是如何心碎?想到此,竹染感受到了报复给自己带来的强烈快*感。只可惜不能亲眼见到摩严崩溃,甚是可惜……想到此,他继续火上浇油地讲述道: “他说他认输了,他会满足花千骨所有的要求,问我要怎么样才能让那女人消气……哈哈,真搞笑!我哪有本事知道怎么让一个死人消气……” 笙箫默背过身去,默念数遍清心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他对你用刑了?” 竹染冷哼道:“不愧是摩严的师弟啊……狠起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到我身上这些口子了吗?哼……不过我倒算是幸运,没让他也把我绑上那诛仙柱,钉上许多钉子!”他愈说愈放肆,竟有些癫狂了:“过去揣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死样子,这会子把人杀了倒深情起来啊?要扮情圣?——他还不如摩严呢!人家多洒脱啊,杀了就杀了嘛哈哈哈……,” 竹染如此猖狂,即使笙箫默脾气再好也有些动怒了。然而,就在笙箫默忍不住转身要发作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竹染是在笑,可不知何时已然双目通红,泪流满面。 笙箫默的眼中满是悲悯与怜惜。这一刻,他觉得竹染似乎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幼稚而倔强的孩子。 竹染知道难堪、脆弱的一幕被人看到了,下意识地想用捂住脸却因为深受重伤不能动弹,只能恨恨闭上眼睛别脸去,希望能守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奈何,笑声还是不可抑制地变成了啜泣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同样是把人杀了,白子画能毫不犹疑地陪着一起死,死不成就疯掉了,而有的人却能心安理得甚至理直气壮? 娘,你真傻,真傻…… 琉夏,你也真傻,真傻…… 竹染绝望地嘶吼道:“你们还救我做什么?——杀了我吧……快些杀了我吧!反正终究是一死,我不怕你们!来啊!” 笙箫默见竹染情绪失控,怕他的挣扎会伤到自己,不得已点了他的睡穴。 竹染昏睡了过去。笙箫默叹了口气,为他盖好被子。 “娘……” 睡梦中的竹染含糊地呓语。 笙箫默神色复杂地抬头向仙牢外望去——他知道那个人其实至始至终都在窥探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