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跌坐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的念着要回南境、回家找父王,荀飞盏想扶起她却无从下手,只得解下斗篷用手撑在她头顶上,让她能少淋些雨。 远处跑来一个撑着伞的太监,荀飞盏眯起眼仔细一看,是养居殿的主事太监李公公,一边跑着一边喊着望舒郡主。 “郡主,望舒郡主……哎呦,荀大统领您怎么和郡主淋着雨呢!”说着,把自己的伞撑在荀飞盏头上。 “李公公这是有什么事情找望舒郡主?是陛下宣召她吗?”荀飞盏问到。 “不,不是……”李公公看着一脸悲伤出神的望舒,看了看荀飞盏,试探着问:“……望舒郡主已经知道了吗?”荀飞盏奇怪的看着李公公,问到:“知道什么?” “陛下那里刚刚得到消息,小半月前南境穆老王爷病重,陛下让奴才来通知郡主,说让郡主赶快回南境去!”李公公小心翼翼的说到。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刚刚还在泣泪的望舒清醒过来,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李公公,满脸的不可置信。 “都是我,我早就应该回去的,我不该恋着着这金陵城不肯走,我这就回去见我父王,我这就回去……”她慌乱的爬起来,提起裙子就想往宫外跑,荀飞盏也是一脸的惊讶,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但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拿起斗篷盖在她身上,然后拉起她的手臂一起跑着。 两个人刚刚跑到宫门口,便见穿着蓑衣的萧平旌匆匆忙忙跑进了宫,他看见望舒,一脸悲伤的说:“琅琊阁刚刚传来消息,望舒姐姐,你父王穆老王爷昨夜已经殡天了……” 望舒“噗”的一下喷出一口血,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她身后的荀飞盏赶忙伸手一捞将她抱在怀里。 长林府里,蒙浅雪已经替望舒准备好了一切,甚至连林奚都已经从扶风堂匆匆赶来了。 荀飞盏把昏迷不醒的望舒交给蒙浅雪,将望舒淋了雨又受了刺激的事情交代给她,然后自己才匆匆忙忙的离去了。 蒙浅雪与侍女七手八脚的替她换上干净衣服,她已经从萧平旌那里知道了消息,提前为她准备好了几件素衣,只等她醒过来往南境赶路时穿。 林奚为她施过针之后,很快望舒就悠悠转醒,蒙浅雪几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地帮她打点好一切,让她不用操心这些琐事。 望舒像是个行尸走肉一样,蒙浅雪让她穿衣她就伸手穿衣,林奚喂她吃药她就张嘴吃药,侍女婉儿替她绾好头发,用白玉簪子固定好。 平旌执意要送她回南境,被望舒拒绝了,她拿着蒙浅雪准备好的包袱,牵着马,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骑着马往城外奔去。 荀飞盏和萧平旌并肩站在城楼上,看着望舒一身白衣与小红马形成鲜明的对比,又想起她来时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样子,此刻更显得她孤独凄惨。 “你们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南境吗!”荀飞盏看着她飞驰而去的身影质问到,萧平旌低着头,语气低沉着说:“我想去送望舒姐,她不愿意,所以我写信拜托了沿途的琅琊阁中人暗中保护她。” “我总感觉她对金陵和她自己有种怨念的样子,大概是我多心了。”萧平旌说。 “要是有怨念,也是对我。”荀飞盏面无表情的说。 他心里有愧疚,有心疼,也许还掺杂着那么一点点的后悔,而他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那么些许的疑问:他是真的对这个小郡主一点都没有动心吗? 数日后,望舒不眠不休,终于在穆老王爷出殡之前赶了回去。 她身着斩衰跪着棺椁之前,对着自己父王磕了三个响头,说:“父王,你不孝的女儿望舒回来了。” 新袭爵的小王爷穆琛也是一身斩衰,他一言不发的跪在她身边,看着她嚎啕大哭。 等她平静下来之后,先是伸手替她顺了顺气,然后说:“父王遗命,他的骸骨与我们母妃衣冠在南境合葬,然后由你带着父王衣冠和他的一束发去金陵一起葬于皇陵母妃的墓里。” 望舒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兄长,而穆琛像小时候一样,摸着她的脑袋,替她顺了顺毛,说:“父王一直说想念母妃了,他一直说想看着你嫁人的样子,好以后见了母妃学舌给她瞧,现在他终于和母妃团聚了……”他说着,自己也有些哽咽。 她一出生时母亲萧元姝便因为难产而撒手人寰,所以从小与父兄相依为命,如今穆青已然故去,穆琛承袭爵位要镇守南境,她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继续娇憨任性下去了。 待老王爷下葬完毕,南境的军务也大概都整顿的差不多了,本来南楚人因为听说穆老王爷逝世而蠢蠢欲动,但因为穆琛掌军已久治军严明,也并未有太大的问题。 自从回到云南之后,望舒总爱一个人默默地出神,穆琛有时较晚回府,依然能看见她呆呆的坐在一旁。 “月儿。”他坐到望舒身边,望舒回神,像小时候一样靠自己兄长身上。 “京城的穆府,我已经派人去收拾好了,方嬷嬷已经先行过去了。现在南境这边我顾不上你,前几天陛下已经允准父王母妃合葬之事,你这几天就准备出发吧。”穆琛语。 望舒点了点头,想到金陵,想到那天正阳宫里发生的事,心里依旧难过极了。 穆琛看着她,欲言又止,但还是问了出口:“我听说你在京城与平旌还有那个禁军统领荀飞盏走的很近?” 他见望舒不说话,又道:“平旌也就算了,他按亲戚关系说也算是你的堂弟,可是那个荀家的小子么,你们俩一个未娶一个守孝,若是传出什么,对你的名节也有损。” “兄长放心,别说我是在孝期,就算以后也断不会再胡闹了……”再次听见荀飞盏的名字,她低着头,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皇陵里,望舒亲眼看着父王穆老王爷的衣冠和束发与自己母亲合葬,她跪在墓前重重的磕几个了头,又亲手将墓前的落叶尘土清理了一番,呆了大半天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萧平旌已然在门口等了许久,牵着马走了上去。 “望舒姐,我嫂子不放心你,让我来接你回去。”平旌小心翼翼的看着望舒说着,“你瘦了啊,回去让林奚给你看看吧。” “替我谢谢雪姐姐,平旌,我现在还在守孝就不能住在你们家了,我兄长已经派人收拾好了我们以前的府邸,我以后就住回穆府了。”望舒说。 他点了点头,说:“那我送你回去。” “我父王和大哥去了北境,我真是担心。”萧平旌跟她闲谈着,望舒看着他,抿了抿唇一笑,说:“我们平旌长大了,要一个人照顾全府上下了……” “哎姐,你意思意思得了,这话说的我心里发毛……”平旌笑着说。 两个人的马车在城门口遇见了匆匆而过的荀飞盏。 “荀大哥!”萧平旌一下喊住了他,荀飞盏回头,看见了正掀着帘子出来的望舒。两个人对视一下,皆是一愣。 荀飞盏见她一身缟素,发髻间带着白色的绒花,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之前分别那日他心中已有犹豫,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当时答应了皇后指婚又是如何。他之前分不清楚自己内心到底是不是仍旧坚定不移的爱着师妹,如今见了望舒,他还是分不清自己是怜惜之情还是同情。 “荀大哥。”望舒对他见了一礼算是问好,却再无多话,也不看他一眼。他心里明白,那个曾经对着自己蛮横撒娇的小姑娘,到底是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