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挚回到不周山时山上一片狼藉。秦子敬听了他的话,将那些尸体都烧了火似乎烧得很旺,使得山上的树木也焦了一些,黑漆漆的灰烬夹杂在已经融化了不少的白雪里。
秦子敬也消失了,但那间屋子还在沈挚倒并不在意这个徒弟的离开,默默把江绮安置在了屋中的床上后便开始打坐疗伤。
这几日他未放弃修行但直至今日御剑时,才发觉自己已经是金丹后期了。只不过,纵然是金丹后期他这几日杀戮的人太多,体内的怨气不断攻击着金丹,使得内伤迟迟不能疗愈。
他重新在不周山设了结界。金丹后期可以辟谷他就干脆不再下山,专心修炼等待江绮的死而复生。
到了王婆所说的第四十九天,被当做魂魄容器的女孩终于醒了过来。沈挚与她说了几句话后忽然发现她并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头脑单纯得像刚出生的婴孩。他未曾料到会是这样只能像对待一个孩子般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教她说话,再牵着她的手教她走路。
或许是因为魂魄曾经离体太久的缘故,复活的江绮悟性并不怎么样,即便是学一些简单的字,也要花上沈挚几天的时间来教她。待到两个月后,江绮终于能稳稳当当地走路了,沈挚担心她在山上待得太闷,便带着她到山下散步。
不过这一散步让他发现,江绮这个身体,似乎格外吸引魑魅魍魉。
有时候,江绮还差点被那些山下的妖魔鬼怪弄伤。他自此便很少带江绮下山了,即使需要下山,也是自己去,把江绮留在结界内。
谁知又过了一个月,他戴了斗笠下山采买时,竟又遇见了秦子敬。
他倒是有些意外了,意外的是,秦子敬竟然还在峄城。昔日徒弟被一群无名修士暴打,周围还有人大声叫好对他来说着实有些丢脸。
沈挚还没想好要不要救,秦子敬却在被打间隙认出他的身形来,一边叫着“师父”一边努力挣开那些修士,向他爬来。那双脏污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摆,似乎一定要将他也拖下水来。
“师父?”那些修士惊讶地望着他,须臾,大叫道,“是百鬼剑仙!是百鬼剑仙!快抓住他!”
沈挚皱了皱眉,召出多情,剑风扫荡一圈后,他伸手拎起秦子敬的衣领便御剑飞走了,等那些修士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这师徒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秦子敬一边脸色发白地喘着气,一边道,“多谢师父!”
沈挚却没将他带到不周山,而是找了个偏僻的树林,将他从剑上扔了下来。秦子敬没站稳,在地上滚了一圈后,见沈挚也从剑上跳下,站到自己面前,眼睛一闭,下意识捂住了脸。
沈挚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打过他,因此见到他这动作只觉得这人比之前更加懦弱了,不由觉得烦心,冷冷道,“你做什么?”
秦子敬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伏在他衣摆下,恭敬道,“多……多谢师父……救我。”
“你不用谢我,”沈挚冷笑道,“我救你自然有我的原因。”
秦子敬闻言立即抬头道,“师父,我……”
却不料沈挚突然打断他道,“你还是筑基?”
秦子敬只能点点头。
“难怪被那些修士欺负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沈挚如刀似剑的目光将他从上打量到下,随后才道,“你在峄城有住处?”
“是。”秦子敬老老实实地道,“师父杀了那些修士后,整个修真界好像都想抓您,听说谁要是能抢先一步杀了您,谁就有可能是下一任仙督。因此峄城的城门也被人守紧了,我不敢出去,只能躲在峄城的一个村落里。”
“杀我?”沈挚笑了,“他们想的倒是美得很。走吧,带我去你现在住的地方。”
秦子敬不知他想要怎样,但他知道自己和沈挚的实力相差悬殊,无论这人吩咐什么,自己都得照做,不然可能会被生生打死,而且沈挚的手段一定比那些修士残暴。
他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罗盘辨识了下方位,然后才带着沈挚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沈挚盯着他手里的罗盘瞧了瞧,似乎对这物件很感兴趣,看了半晌后,淡淡问了一句,“这个圆盘能指引方向?”他有许久没同人交流过了,在山上,只能对着什么都不懂的江绮,下山,又因为怕惹事买完东西就立刻回山。此时,竟也只能和秦子敬聊聊。
“是。”秦子敬忙道,手里却将那罗盘捏紧了,生怕沈挚向他讨要,毕竟这个东西可花了他不少银子。然而沈挚只是偶尔垂眸看看罗盘上的指针,并未多说什么。
他们走了大约半时辰,总算来到了一个小村落,秦子敬轻车熟路地进了村,来到一扇木门前,轻声对沈挚道,“师父,这就是我家。”他以为沈挚打算进去看看,连门都开了,谁知,沈挚只站在门口往里面瞥了一眼,便道,“知道了。”
秦子敬沉默了一下,道,“师父,您不进去吗?”
“不用。”沈挚道,“我本来就不打算进去。”说完,不等秦子敬有所反应,他就转过身,再次御剑上了天,一身白衣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秦子敬抬头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忽然有些自嘲地想,他真是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师父在想些什么。
他依稀记得,在不周山没有出变故之前,他曾在山下失手杀过一个妇人。
那妇人和她丈夫皆是以偷窃为生,一人负责吸引被偷者的视线,一人则负责下手。谁知,两人那日行窃时被他识破,当着城中百姓的面,这二人不仅不承认,还反咬他一口,说他才是窃贼。为了不让他说出实情,妻子更是直接走上来甩了他一巴掌。
正是这一巴掌让他头脑一热,下了死手。
而后他被扭送去了官府。
接他从牢里出来的是沈挚。当天下了小雨,这人打着一把绘着竹叶的油纸伞,静静站在官府门口,听见他的脚步声后,才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