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云兮和夕雾刚用完晚膳,多日不见的萧平终于再一次走进了安乐居,手上还提溜着一个大包袱,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云兮看见他眼神亮了亮,笑着问道:“用过晚膳了吗?” 萧平笑着走到云兮对面坐下,将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到身边才朗声答道:“用了,在礼部用的。” 云兮见他已经用了晚膳就不再着急,倒是好奇地问道:“这一大包鼓鼓囊囊的是什么啊?” “这个嘛,”萧平刚想回答,却忽然欲言又止,望向夕雾,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那个夕雾,今儿街上挺热闹的,孤看见招财在门口守着,今儿要不让他带你出去逛逛?” “去逛街?”夕雾知道萧平是为了支开自己,但还是兴奋地跳了起来。 萧平笑着点了点头:“想买什么就让招财支银子,不用替楚渝省。” “多谢殿下!”话音一落,夕雾就开开心心地跑出了屋子,倒是没忘记将房门替两人仔细关好。 云兮不解道:“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萧平一边拿过包袱,一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笑道:“没什么,就是一些小事。” 萧平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抖开,只见里面还有三个小包袱。萧平将第一个包袱打开,云兮探头一看,不由惊讶道:“这些东西怎么在这儿?” 萧平一边将东西一样样取出来摆好,一边说道:“我去府上整理的时候取出来的。当时找不到你的尸骸,有些心灰意冷,想着用这些给你立个衣冠冢,也算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萧平说着,突然拿出了一枚钱币,问道:“你猜猜这是什么?” 云兮正愣愣地看着那堆她原本藏在倚荷苑老树洞的小玩意儿,冷不丁听见萧平抛出一个问题来,不由得傻傻看了那个铜板两眼,回道:“呃,一个铜板?” “是今年户部新制的铜板!” 萧平强调道:“我从树洞里翻到这枚铜板的时候差点没吓死。钱穆那个蠢货非说府上已经十年没人出入了,是一个会喊“平哥哥”的女鬼捣的乱。” 云兮正抿了一口茶,听到这个说法差点被呛住,好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刚回关州那些日子,偶尔会去府里取些东西。 去得多了,怕被人认出,引来麻烦,就拜托夕雾去装神弄鬼一下,没想到,呵呵。” 萧平突然冷了脸:“平哥哥也是你教她喊的?” 云兮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道:“呵呵,那什么,你的名字对钱穆威慑力比较大不是。”说完,红着脸低下了头。 却听见萧平突然轻笑了一声,稍稍凑近了一些:“那什么,既然威慑力比较大,不如再喊一声?” 云兮的脸一下子变得爆红,自己小时候的确喜欢叫萧平平哥哥,可自从懂事之后就开始连名带姓地叫,萧平这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萧平见云兮一脸郁闷的样子越加开心,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萧平才又敛了神情,问道:“那这铜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得怪你。”云兮瘪了瘪嘴。 “怪我?”萧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云兮叹了口气道:“除了一袋子铜板,你是不是没有在树洞里发现其他值钱的东西?” 萧平扫了一眼面前的东西,赞同地点了点头,答道:“唔,好像是的,我当时还想着,怎么我一走,你就穷成这幅模样了。” 云兮无奈地笑了笑:“那是因为值钱的东西都被我当了换钱。” 云兮说着,又顿了顿:“那袋子铜钱其实都是我在府衙抄书的工钱。 那几日我听说你在修缮府邸,怕你看见树洞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会起疑心。所以我就趁着天黑,把桌上的这些小东西和那袋铜钱放了回去。” 萧平沉默了半晌,哑着声问道:“就是在那个街口,你看见左维的那天晚上?” 云兮点了点头,突然自嘲道:“没想到还是从一枚铜钱里让你看出了蹊跷,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是的。”萧平突然一把抱住了云兮,喃喃道:“不是你不够聪明,是我太蠢。蠢得就算你站在我面前,我都竟然没认出你来。” 两人就这么抱了一会,觉得有些腻歪了才分开。 收拾完第一个包袱,萧平又从大包袱里拿出了第二个小包袱放到云兮面前,示意她打开。 云兮看了萧平两眼,缓缓地将包袱打开,只见里面层层叠叠地放了九个长条形的精巧的小盒子。 云兮觉着奇怪,戏谑道:“萧平,你不会是看我太穷,给我送金条吧!” 萧平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红着脸道:“你,你先打开看看。” 难得有萧平脸红的时候,云兮愈发好奇了,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地将最上面的一个小盒子打开。 只见里面是一支精巧的小玉簪,簪子的头部是一朵含苞欲放的梨花,花瓣重重叠叠,端得是惟妙惟肖,一看便知道花了不少功夫和心力。 云兮惊了一下,抬眸问萧平:“你雕的?” 萧平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送给你的生辰礼,一年一支。你今年的生辰还没到,不然就是整十支了。” 云兮听完这句话,眼睛里突然泛起了一阵酸涩,她赶忙将其他八个盒子如数打开,无一例外,全是梨花簪,只是...... “这只怎么断了?好像还没刻完?”云兮有些心疼地问。 她捧着最底下的一只盒子,里面的那支梨花簪断成了三截,梨花的花瓣也没刻全,有一瓣还断了半片。 萧平看着这只簪子,沉吟了半刻才缓缓开口道:“那支簪子本来是打算给你做及笄礼的,可刚雕到一半就听说你没了,手一下子没拿稳直接就摔地上摔碎了,后来...” 萧平顿了一下:“后来太忙了,也就没再继续雕下去。” 云兮笑着听他说完,眼角却忍不住地滚出一滴泪来。她连忙抹了抹眼角,对萧平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说道:“谢谢你!我很喜欢,这是我收到的唯一一份及笄礼呢!” 萧平看着她笑,也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倏尔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见云兮正低头摆弄着簪子,斟酌道:“其实除了我,还有人给你准备了及笄礼。” “谁啊?”云兮疑惑地抬起了头,这世上除了萧平,应该没有其他人记得自己的生辰了。 萧平拿出了最后一个小包袱,犹豫了半天,还是将包袱打了开来。 包袱中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看着破破烂烂的,应该是有些年份了。 云兮奇怪地问:“这是什么?妆盒吗?” 说着拿起来随意把玩着,却突然被盒子底下的几行字震得说不出话来:谨祝小妹云兮及笄之礼,一愿身康体健,眉寿无疆;二愿心想事成,喜乐绵延;三愿家国昌盛,一世长安。兄:云察。 看完这几行字,云兮早已泪流满面,抬起头来,盯着萧平问:“这,这个盒子,哪来的?” 萧平低声叙述道:“从三哥的尸骸上翻找出来的。他藏得很好,可惜还是坏了。我也是看了这个盒子才确定了三哥的身份。” “我三哥是怎么死的?” “云兮...” “告诉我!” “在西岭发现的遗骸,仵作估计是被战马踩踏而亡。当时已经辨不出三哥的容貌了,我也是看了这个盒子才确定了三哥的身份,将他归葬到了关州城郊。” 云兮突然无声地怒吼道:“怎么可能?三哥骑术那么好,怎么可能被战马踩踏而死!?为什么在西岭?关州城破,为什么三哥会在西岭?!” 萧平见云兮双眼通红,全身颤抖,心疼不已,只好将人揽进怀中,抚着她的头发小声安慰:“云兮,云兮,你别激动。你听我说,三哥的事,关州的事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你记不记得,三哥最怕你哭了,你现在哭得这么伤心,三哥在天上听见了会有多难受啊。 我将他送你的礼物转交给你,是希望他在天有灵,能看到自己的一番心意没有被辜负,也希望你能够得到些安慰。 可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到时候我若是见到三哥又得挨他骂了不是。 云兮,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除了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听说你想练手感,想重新练功夫,这倒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京中有个很不错的擅造□□的师傅,我已经让董昭去问了,改日让他帮你打一杆得用的,你说好不好......” 听着萧平的劝慰之语,怀中的人仍在不停地哭泣,只是到底没有再过于激动了。 夕雾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本想随便找个房间对付一晚,却奇怪地发现一向早睡的云兮,这会儿房中却还亮着灯。 夕雾提着一堆刚买的吃食小玩意儿,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发现云兮还坐在桌前,看着一个破旧的小木盒出神,连她进屋都没有察觉,直到她一不小心碰到了门边的花瓶,云兮才一脸茫然地看了过来,扯出一抹笑道:“你回来啦。” “嗯,回来啦,今日外面可热闹了。”夕雾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云兮旁边,给她剥了一颗糖炒栗子,“喏,刚出锅的桂花糖炒栗子,还热乎着呢,尝一尝。” 云兮还没反应过来呢,夕雾就二话不说将栗子塞进了她的嘴里。栗子甜糯好吃,倒是让云兮在看到妆盒之后难得地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夕雾一边吃栗子,一边好奇地问:“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啊?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云兮淡淡地答道:“是我三哥给我准备的及笄礼,可惜还没来得及送给我,就出事了。这是萧平从他的遗骸上翻找出来的,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 夕雾极少听到云兮提起她的家人,这会见她提起伤心往事,又看了看她红肿的眼睛,便有些自责,喃喃道:“那个,云兮,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问的,你别放在心上。” 云兮轻笑了一声,握住夕雾的手说道:“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这又不是你的错。 若是我的父兄大嫂在天有灵,知道我平白得了你这么好的一个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 夕雾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了几声,有些不自然地道:“哪有,我就是个江湖野丫头,你家父兄大嫂要是知道了,别怪我将你带野了就好。” “就你还想把我带野?”云兮揶揄道,“你不知道本娘子我六岁就会翻宫墙了吗?” 夕雾见云兮会开玩笑了,心里也略微好受了些,贫嘴道:“是,郡主大人艺高人胆大,小妹甘愿认输。” 云兮嗔怪了她一眼:“油嘴滑舌!” 说着,将手中捧了一晚上的木盒递给夕雾,叹了口气道:“萧平说得对,往事不可追,就算是为了三哥,我也要更加坚强地活着才是。你帮我把这个盒子收起来吧。” 夕雾听到她的话,双手恭谨地将妆盒接过,用手一掂,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问道:“这妆盒里怎么好像还有东西?这样放着会坏掉吗?” “大概是胭脂水粉和小首饰吧。” 云兮无奈地答道,“我三哥精通木工,做的盒子什么的都会有些小机关。 可惜这木盒被找到时已经坏了,我和萧平试了很久都没打开,只好作罢。你就这样先放着吧,以后有机会没准能打开。” “哦。”夕雾听到云兮的话乖乖地应了一声,小心地将妆盒收纳起来,却暗自留了一个心眼,老头子对这些小机关貌似有些研究,下次有机会不如让老头子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开这个妆盒。 夕雾放完妆盒,回到桌边又献宝似地向云兮展示了自己今日逛街的战利品,给招财的眼光和付银子的速度点了无数个赞,见云兮脸上的愁云消散了不少才终于打着哈欠洗漱睡觉去了。 倒是云兮以为自己今晚一定会失眠,却在听到夕雾轻微的呓语后,不多时便进入了黑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