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衡其人,自以为深情,实则不过是个凉薄之人。江山名利在手,情爱之事便让他牵肠挂肚,可天下尽失之时,美人却不过是个累赘。
当初他们逃离京城之日,景衡明明可以将她护在身边一同离开,可他却选择了将她送往扬州。
说到底,也还是因为于他而言,昔日娇宠纵容的女人远不及他的子嗣他的权势重要。所以他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将小皇孙和那个素来不喜的太子妃送到他母族盘踞的凉州,却把枝枝送到了他可能护不住她的扬州。
他以为那小皇孙是他的独子,以为他是他此生唯一的血脉,所以他把小皇孙和皇孙生母送去了即便暴露他也能保住她们性命的地方。
而枝枝呢?当年景衡曾亲至扬州,他见了林壑季,见了扬州之地的棋子们,却独独不曾见她。那时,他是真的想着就此放下的,毕竟也从未得到过。
若非后来在京城意外发现她同景衍纠缠在一起,景衡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枝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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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香啊,你怕是不知道,我伴在那人身边就是你的主子吩咐的。”枝枝抬手摸了摸莲香的鬓角,带着凉薄的笑意开口说道。
她话落,莲香愣住,唇瓣微颤,欲言又止道:“怎么可能?主子不是这样的人,他那般疼爱姑娘,他不会的。”
景衡不仅是莲香的主子,还是她的恩人。莲香少时在宫中险些被杖毙而亡,得他怜悯才留了性命。那时景衡吩咐人给她请了太医,还同下令杖责她的宫妃说“奴才的性命也是性命”。
莲香心中的景衡,虽为天皇贵胄,却心怀仁心,即便是卑贱如蝼蚁,受了苦难他也会怜悯。绝不是枝枝口中那个行事毫无底线,拱手送出心爱的姑娘之人。
枝枝讽笑一声:“呵,莲香你信与不信与我都无甚关系,日后见了你家主子多问上几句,不就知道了嘛。”
话落见莲香还是愣愣的模样,枝枝抬手拉了她一下:“走吧,我还赶着去瞧瞧戏园子呢。”
莲香被她扯着离开,脚步仿佛灌了铅般沉重。枝枝与莲香两人快步往戏院走去,她们方才说话的那处偏僻小巷里,有处院子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神色晦暗不明。
她身侧的孩童,声音稚嫩的喊道:“母亲,方才那是沈娘娘嘛?”
女人闻言方才回神,她沉默片刻,将孩子揽入怀中,轻声道:“不是,川儿认错了。”孩童咦了一声,似乎是奇怪世间怎会有生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这女人和孩子便是本该在凉州的太子妃和小皇孙。
原本她们一直呆在凉州,知晓景衡已经换了个身份重新回京后也太子妃便起了些旁的心思,她先是让川儿写信寄来,又明里暗里提醒他记得她们母子在凉州受的苦楚。
如此下来后,犹不放心。前些时日,裴将军往凉州递消息,说是景衡与沈青桠碰面了。太子妃便再也坐不住了,她唯恐自己与景衡相隔千里,他对她的那些本就浅薄的情谊会更加淡漠。
于是便带着川儿,暗中来了京城,想要呆在景衡身边,全然忘了,当初景衡将她们母子二人送到凉州废了多大的劲儿。
说起这裴将军,也是稀奇。他原是景衡亲信,当初离京时,景衡便是让他送的枝枝。后来他又奉景衡之命,杀了景衡已被乱箭重伤的另一位亲信。拎着那人的首级,换了归降保命的机会,自此成了景衡留在京城的棋子。
原本他该是唯景衡马首是瞻,不知怎得却特意避过景衡给太子妃递了消息。
川儿尚且年幼,他出生后太子妃身体亏损,是景衡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枝枝入东宫后景衡便同她搬进了明月楼,连带着川儿也在明月楼养了几年,因此这孩子与枝枝素来亲近。太子妃顾忌孩子同枝枝亲近,这才骗他说那不是他唤的沈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