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乱叶入寒墟(1)(1 / 1)洛香赋首页

漫天的大雪终于在天阴沉沉两日后扑簌簌而下,整个洛香山在那一轮圆月的清辉下愈显明亮,远远近近的此起彼伏的山头若隐若现,如墨点黛般层层漾开。  “吱”,门开了,屋内闪出一人影,莫七叶身着中衣,外罩一藕色长衫,发髻松散,几缕青丝恼人地贴在面颊,又随着这辨不清方向的风胡乱飘着,莫七叶紧了紧长衫,反身关上门,支起一扇窗,随即坐在案前盯着一张摊开的信笺发呆,“望吾妹珍重,自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心中默念,泪眼朦胧间恍惚看见窗前站着一锦衣女子,对着窗外洋洋洒洒的大雪等待着、等待着……七叶忽地起身向那女子奔去,伸出双臂从后环抱她,嘴里叫到:“阿娘!”不想却扑了个空,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七叶定了定神,那些父怜母爱,如蜜般不知忧愁的日子早已蒙尘远去,成了遥不可及的残梦。  白瓷耳炉中正焚着清神香,七叶正望着那一缕袅袅上扬的香烟愣神,自顾自地想着心事,不时地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一抬头见那半开的窗外似有人影倒下,又听得有轻微的闷哼声,心中一阵紧张,立即起身开门去查看,果见一蒙面黑衣人倒在廊下,左臂似是被利器砍伤,看来对方下了死手,伤口较深,整个臂膀均被鲜血浸染,虽着黑色衣服,亦有触目惊心之感。  莫七叶伸手摘去那人面罩,出乎意外地,七叶并未看到想象中凶神恶煞的脸,相反,他眉目隽秀,风姿清雅,看得出,他在极力隐忍,可巨大的疼痛还是让他眉头深锁,五官拧凑在一起。七叶刚想开口问清楚男子来路,抬头看见不远处一排火把长龙愈来愈近,马蹄声、人语声夹杂着呼呼的风声扑面而来,七叶环视一周,这蒙面人似是顾忌到了,漫天漫地的大雪最易暴露行踪,所以耗尽心力施展轻功落在她的檐下,想博得一线生机。  七叶对上他的双眸,“我不能救你。”男子只轻微向她点了下头,认命地闭上双眼,将头靠在墙边。七叶旋即进屋,关门的瞬间又开门,“还能走吗?”说着便伸手扶住男子,那男子亦并未显出欣喜,只配合地起身进屋。  屋子并不大,七叶转了转,抱歉地看向男子,男子无奈地轻笑,七叶翻了翻白眼,临危不惧的过了头吧。马蹄声渐近,七叶的目光最终落在床后的帐幔,顾不得那么多,用帕子给那男子做了简单包扎即将其塞进帐幔之后。  “吁……”七叶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穿好外衫,复又坐在案前,向那耳炉内添了个意合香饼,想掩盖屋内些许的血腥气,“赔本的买卖啊!这个香饼可值二两银子呢,可别再折了我的小命”七叶心道。  院内响起急促的“咯吱、咯吱”的踏雪声,旋即便听有人敲门,“开门、开门”,七叶索性将发丝弄得更乱些,嘴里嚷道:“这大半夜的,谁啊?”  “开门、开门,磨蹭什么呢!”敲门声更急更重了,七叶扫了眼帐幔,随手拿了本书遮住那张信笺,便去开门。  门开的刹那,莫七叶倒抽了口冷气,站了满院子官兵,簇拥着两名骑马的领头人,当七叶看到那个左眼带着眼罩、身着铠甲的熟悉面孔,她瞬间后、悔、了!是他!那个无恶不作、残忍暴戾、猥琐下作的禽兽,戚之仁!  电光火石之间,七叶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地低声问道:“这么晚了,不知各位官爷所为何事?”  敲门的士兵面露凶相:“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刺客?”  “什么?刺、刺客,民女不知,自下雪,民女一直闭门未出,如真有刺客,还请各位官爷尽早拿住他。”七叶尽量装出一副未经世面的村姑模样,正暗叹自己演技好,一抬眼,对上另一骑马少年的眸子,那锦衣少年风姿不凡,身似劲松,气似清风,如剑之眉,如星之眸,虽年少而有威严,似寒冰而显不恭。而此时,他正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七叶,看得她莫名心虚起来。  “报告将军,那廊下有少许血迹。”  “进屋,搜!”戚之仁下得马来,狠狠盯住七叶,盯得七叶发怵,七叶能够感觉到,自打了照面以来,他一直在盯着她,用他仅有的一只眼……  一行人进了屋,屋内显得更加局促狭小,书架、床铺、衣柜,眼看帐幔在所难免,七叶悄悄用手指弹向案几上一香盒,那香盒“啪”地一声掉落地上,“啊呀,这,这,这可是县丞夫人定制的玄月香粉,民女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制好的,说好明日给她送去,这可如何是好?”说着掩面抽泣,心想亏得前几日缠着洛霏教她这招隔空打物,关键时刻居然就派上了用场。  这一打岔,众人皆看着七叶,戚之仁忽地从腰间抽出长剑架在七叶脖子上,厉声道:“说,人呢?”  七叶瘫软下跪:“军爷,民女确实不知,诸位也看到了,我这屋子各位军爷踏踏脚也就完了,哪能藏人呢!”  “那这屋外血迹哪来的?”  “这……”  “咳,咳……”从床后走出一穿短打青布衫的中年男子,弓着腰,正咳得厉害,嘴角渗着点血迹。  七叶立刻起身扶住那男子,“洪伯,您怎么出来了?”  “咳,咳,既不是追债的,就不能连带丫头你呀!”那男子说着转向戚之仁,“这位军爷,小民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整天东躲西藏,唉,真是报应,如今身患重病,只好投靠这丫头,屋外那点血,是小的咯血咯的。”说完又咳起来。  正说着,一阵风裹挟着如絮般雪花吹进来,案上的书页“哗哗”作响,那张信笺被这风带起,无着无依,在半空中翻了几翻,却被那锦衣少年伸手抓住,他展开信笺,扫了眼信上的内容,眼神却在信尾落款上顿了顿,“洛霆书”,洛霆?抬眼看了看七叶。七叶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因这风还是这信。  “殿下,您看……”戚之仁问那少年,看似谄媚又透着奸猾,原来是个皇子,“既是如此,回吧。”声音无波无澜,听不出情绪。满屋的士兵正要往回撤,“慢着!”戚之仁依旧盯着七叶,这双澄澈又狡黠的眼睛,他怎么能忘。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莫七叶。”七叶弱弱答道。  “本地人?”  “回将军,民女原籍康县,父母早逝,自幼跟随姑母一家在这洛香山生活。”  戚之仁转到七叶身后,伸手想将七叶右耳边乱发撩起一看究竟,那少年见此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咳咳,七叶,快给……给我……倒杯水,”洪伯咳得更厉害了,眼看就要吐到戚之仁身上,戚之仁满眼嫌恶,往后退了退。  “戚将军,皇兄还在等着我们,回吧。”那少年再次发话,不容置喙。“卑职遵命!”虽心有不甘,戚之仁只得率兵退出。  那少年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复又返回,将那信笺递给七叶,“姑娘,这东西可要收好。”剑眉上挑,如墨般的眸子望着七叶,七叶突觉心中一窒,一时间竟默然无语。再抬头望时,那人已翻身上马,纷繁的大雪渐渐模糊了他的身影,直至隐没不见。终于,一切复归平静,呵,多么寒冷漫长的雪夜啊!然而,明天人们会邂逅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谁会在意那个角落曾经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