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傍晚,墨染才归。她穿着一件天青色的钩花长衫,裙子上都是泥。青渠见状唬了一跳,惊叫道:“老天爷,你这是掉到河里了还是怎地!” 墨染笑笑,道:“走的太急,没看清路,不小心踩了泥坑。” 青渠口中叫着晦气,拉住人就要回房里换衣服。倾城正站在窗前赏梅,见状阻拦道:“无妨,叫墨染说完了再走。” 墨染便来到窗前,隔着窗子轻声对倾城耳语了一阵。青渠大约能猜到她们在说的事情,因此也没上前打扰。 “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墨染问道。 倾城冷笑,道:“既然她想偷,那就给她偷的机会。薛氏将人放在我身边这么久,也是时候让她把人拿回去了。” 用过晚饭,倾城将青渠和墨染叫到屋里,对着她们轻声嘱咐了一番。墨染和青渠得了吩咐,都纷纷出门办事。 徐妈妈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淤青。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从小姐的库房里偷了不少值钱货,本打算拿回家偷偷埋在树下,等到年底便搬家回乡养老。岂知她那丈夫不务正业,自从家里有了点钱之后,便渐渐沾染上了赌瘾。 这才短短半月的功夫,不仅将她偷着埋在树下的宝贝挖出来卖掉,而且家里不少值钱的东西也都跟着遭了秧。如今她的家里家徒四壁不说,外面还欠着一大笔饥荒。 适才回家,徐氏又被丈夫打了一顿,威胁她三日之内再偷些东西出来,否则就要打断她的腿。 徐氏坐在自己房里痛哭了一回,又恐怕自己偷东西的事情败露。转而又想,自己毕竟也是薛姨娘的人,便是被发现了错处,只要自己打死不认,她叶倾城也不能将自己怎么着了。 就这样给自己壮了一回胆,又想了半日,还是决定去外面探探口风。她擦了擦眼泪,去小厨房亲手做了一碗红豆莲子羹给倾城端去,进门的时候,倾城正坐在杌子上绣花。 “今儿也忙了半日,就想着小姐指定是累坏了。这不,适才奴婢亲自去厨房做的莲子羹,小姐快过来尝一尝。”徐妈妈心里发虚,声音有些颤抖。 倾城心情不错,对她笑笑道:“有劳徐妈妈。青渠和墨染不在,我这正腾不开人手呢。你若是来了正好,今儿晚上我屋里没有当值的,劳烦徐妈妈今夜当个值了。”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徐妈妈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做出为难的样子道:“这……奴婢毕竟年纪大了,夜里恐会睡得死。” 倾城点点头,认真的道:“如此说来也是,不如我还是去叫刘妈妈进来吧。” 徐妈妈闻言连忙道:“刘妈妈身体不好,当值身体恐怕会吃不消。小姐若不嫌弃,还是奴婢留下来伺候吧。” 见倾城仍旧还有些迟疑,徐妈妈赶忙拍着胸脯保证:“小姐放心,奴婢夜里定然会精神儿的,不敢耽搁了小姐的事儿。” 倾城这才点头答应。 当夜,徐妈妈便卷好了自己的铺盖搬到了倾城卧居的外间小床上。倾城睡前爱看书,今儿个睡得格外晚,至子时才歇下。徐妈妈见人已经睡熟了,这才悄悄退回外间,和衣在小床上躺了片刻,直到内间再也听不见动静了,这才偷偷摸摸的下床。 她从怀里拿出事先已经偷偷配好的钥匙,轻车熟路的打开私库的门。见四下无人,如一只老鼠一样悄悄的钻进了门里。捡那值钱又好拿的首饰,徐妈妈用衣服包了,而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 她本打算将这些东西悄悄的送回自己房间里,等白天无人注意的时候偷着送出去。岂知这回头的路还没走几步呢,冷不防便见院子外面亮起了十几个火把。 寂静的深夜,瞬间锣鼓喧天,人生鼎沸。火把逐渐的由远及近,许多人一边敲锣一边大喊:“院子里进贼喽,大家快来抓贼啊……” 眼见着那火把渐渐要进了翠绮阁的院子,徐妈妈心里也慌了。她脚下拐了个弯,由翠绮阁的后门绕小路直奔薛姨娘的临江小谢而去。 那些举着火把的巡院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很快就从后门追了出去。看见徐妈妈仓皇失措的背影,最前头的巡院大喝一声:“前头那个婆子,你给我站住。” 徐妈妈一听那人在叫自己,更是吓得浑身哆嗦。捂紧了手里的包袱,两条腿就像装了轮子一样跑的飞快。临江小谢距离翠绮阁并不是很远,徐妈妈跑了没一会,就看到了临江小谢的大门。 守门的婆子被外头的动静惊动了,正趴在门缝里往外瞧。看见徐妈妈被追的满头大汗,那婆子也是一脸的吃惊:“徐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徐妈妈恐那两个婆子不给自己开门,便扯谎道:“姨娘叫我给她拿了点东西,你们快开门。” 徐妈妈进门之后便径直的往薛姨娘房间里跑,后面追人的巡院也紧跟着闯进了临江小谢的大门。 薛氏早已经被外面的动静惊动起来,披着衣服出门一瞧,就见徐妈妈像个疯子一样披散着头发往里冲。看见薛氏,徐妈妈都快哭出来,颤抖着哀求:“姨娘,快救救奴婢。” 薛氏暗觉不妙,对身边的翠红使了个眼色,叫她将徐妈妈先藏起来再说。 “还不快过来。”翠红上前拉着徐妈妈就要走。 而就在此时,那些巡院却已经飞速闯了进来。十几个火把将这一方小院照的亮如白昼,为首的巡院叫叶户,是叶文清的得力助手。见徐妈妈要跑,叶户长臂一伸,拦住了去路,道:“贼人休得逃跑。” 薛姨娘见这些人来者不善,便隐约猜到徐妈妈定是惹下了麻烦。只是她毕竟是自己的人,若是被旁人拿住了短处,届时丢的也是她薛姨娘的脸面。 故而便摆出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叶户道:“天都这么晚了,叶护卫这么贸贸然闯进本姨娘的院子抓人,是何居心?” 叶户是个耿直的性子,不大会看人脸色。薛氏说的隐晦,他没听出来其中的意思,便利落的对薛氏一抱拳,实话实说道:“有人说院子里进了贼,卑职此次就是来姨娘的院子里捉贼的。打扰姨娘休息,实在是迫不得已。” 薛氏见这人有些不上道,气的脸都绿了,压低着嗓音道:“徐妈妈是我的人,她刚才只是听了我的吩咐出去办事而已,怎么可能是贼!” 叶户见薛氏脸色不好,便也有些迟疑:“可是……刚才明明有人举报说,小姐的院子里进了贼。” 薛氏闻言冷笑:“听那些闲人嘴碎。是哪个举报的徐妈妈,你大可以将她叫出来对质。” 叶户弓着身子,踟蹰了一下,而后道:“既然姨娘如此说……那就请举报的人出来吧。” 薛氏本以为叶户会知难而退,岂知他这一根筋的性子,还真的打算死磕到底了。 十几个护院举着火把分开两边,打人群后头缓缓走出一个人来。此人穿着一身莲花缠枝的明黄袄裙,长发松散的披在身后。腰身纤细如随风之柳,眉目轻敛如远山之黛。 薛姨娘一见到她便吃了一惊:“是你!” 倾城微微一笑,姿态是说不出的淡定从容:“姨娘说笑了,既然是我的院子里丢了东西,自然举报的人也应该是我。” 徐妈妈看见倾城,也有一瞬间的愣神,指着倾城抖抖索索的道:“你、你不是……”话未说完,自己便幡然醒悟:“是你设计害我。” 倾城冷冷一笑的,道:“徐妈妈真会开顽笑,偷着配钥匙的人是你,摸进库房偷东西的也是你,怎么事到临头,又说我设计害你了呢?” “你故意将青渠和墨染调开,叫我晚上当值,还不就是……”薛氏见徐妈妈越说越露马脚,连忙将她的话截住,对倾城道:“大小姐说话可也得讲究一个证据,丢了东西就诬赖到了徐妈妈身上,未免太过欺负人了。” 倾城伸手一指徐妈妈手中的包袱,道:“证据就在她的手中。叶护卫可以将那包袱打开来瞧瞧,看看里面包着的是不是我的东西。” 徐妈妈脸色微变,薛氏却从容道:“既然小姐对你手里的东西有兴趣,徐妈妈,你就打开包袱给大家伙瞧瞧吧。” 徐妈妈闻言应了一声,而后缓缓走到倾城跟前,将那手里的包袱抖开。 倾城见了包袱里的东西,忍不住笑道:“薛姨娘好手段。” 薛氏道:“这本就是几件我不穿的旧衣服,徐妈妈想要,便就拿出来给她了。岂知竟然被大小姐当成了偷东西的贼,也未免有些好笑了。如今既然真相已明,还请大家尽快离开。本姨娘有孕在身,可是经不起你们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 薛氏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而后便开始下了逐客令。 “姨娘这么着急做什么,本小姐难得能下决心折腾一回,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岂不是有些扫兴?” 叶倾城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