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弱,可厚重的云依旧严防死守着,不放出一丝一毫的光线。
周遭的环境太过冰冷不堪,幸好一个怀抱的温度可以胜过一切,燃尽不安和颤栗。
不必再克制自己,肆无忌惮地猛哭一顿,让汹涌的泪水把糟糕情绪全部冲走,跟待在情绪发泄屋里狂砸东西相比“嚎啕大哭”,同样是一种良好的发泄方式。
当久了乖顺儿子和温柔哥哥,逞强的面具一旦有机会摘下来,便会显露出真实的“软弱”来。说到底,在母亲离开的时候,叶绝也只是一个备受创伤、孤苦无依的男孩。
那个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啊。
苏逸这么想着,无端地期盼着,叶绝脸上能重新染上平日里的笑容:张狂至极的,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那种。
他竟然开始思念起那只动不动就炸毛、毫无预兆便冲人露出锋利爪牙的野豹子,的确是很凶,但是活力十足。
不论怎么说,这总比垂头丧气的时候,要讨喜得多。
耳边是时高时低的哭泣,苏逸始终用力揽着人不放,此刻的桎梏反而是对方最为需要的,正是攀附着稳住身形的倚仗。
他悄悄地侧过头,用余光打量怀里这人修长的后脖颈。一截白皙落在眼里,无疑是纤细而易碎的似乎他一抬手就能掌握,命脉在手,对方甚至绞尽脑汁也无法挣脱,他再一用力就能……
“……”
苏逸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把探出头来的暴戾施虐欲牢牢地锁住。
他本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也没有那些恶心人的癖好,只是……怀里这位淋过雨的刺头男孩儿现在过于单薄而脆弱了,太容易令人生出怜爱之心和保护欲,以及无穷无尽的……妄图欺负男孩到哭的念头。
把叶绝欺负到哭……
苏逸这么一想,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他赶紧咬紧自己的下嘴唇。
糟糕,太过得意忘形。
面对面相拥的姿势,让苏逸看不到叶绝的发旋,索性将手放到他头顶上,轻轻按着,温和地来回抚摸。
哪怕上辈子是水龙头,这会儿也差不多能哭干了。
叶绝哭的时候是很痛快,不管不顾地埋着头。就算天塌了,也有苏逸顶着,完全不用在乎。他任由自己的眼泪不断渗出,又消失在衣服里。
他压根来不及思考,这全心全意、不掺杂质的信任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变得如此深刻的。
前一秒,他尚且在心中暗叹:我操,我他妈爽了!没想到哭也能这么爽!简直畅快淋漓好吗!以后要是不开心了,大不了哭一哭就得了……
下一秒,他顶着又肿又红的双眼,抬起头来,却直直地跟苏逸碰上视线
“……”
“……”
我操!丢人丢大发了!这一分这一秒,还来得及后悔吗?能回到二十分钟前吗?他妈的!救命啊,我要不自杀得了……
“咳咳!”叶绝的内心活动如同弹幕一般接连划过,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偏开视线,同一时间,强制要求自己不去在意苏逸湿透的肩膀。
可无奈愧疚心隐隐作祟,感动的心思也在挤占空间。苏逸都还没发话,叶绝已经先一步,尴尬地说道:“你、你的衣服,我会赔你的……”
“赔个屁。”苏逸猛地打断他的话,冷不丁地开了嘲讽,全方位扫射,跟方才那个温柔摸头杀的人一点都不一样,“我需要你赔吗?穷鬼。”
末了,还附赠一个睥睨的眼神。
“我……!”叶绝顿时气急,感动全被狗吃了,正打算转方向逃离现场的步子也跟着一顿。
他使劲地瞪向苏逸,果断将自己薄如蝉翼的面皮全丢了,当下就想跟眼前这人原地打上一架,决一生死。
胜者为老大,败者……抹除记忆!
哪知苏逸并不准备继续呛他,只是从兜里抽出一张纸巾,为他擦去脸上残余的泪痕,随后轻柔地问道:“眼睛会疼吗?给你买个冰棍什么的冰敷一下吧?冰敷完还能直接吃了。”
衔接在冷嘲热讽之后的糖衣炮弹,攻势更是翻倍,谁他妈能顶得住?
心头各种微妙的情绪掺杂在一块儿,堪称百感交集。叶绝几乎不敢看向苏逸了,仿佛遇见了天敌,他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偏移半分,哆哆嗦嗦地回答道:“不啊……我们回去吧,那个,谢谢你今天陪我来,也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废话。”
苏逸往前迈了一步
他们身高相当,视线平齐。他仔细打量了叶绝好几眼,确认了一番此人大概是真的没事了之后,方才回身走到拐角的墙边,拿起叶绝那把落下的黑伞。
“真的感谢我?那就请我吃饭吧,要吃大餐。”苏逸抖了抖手中的伞,毫不客气地说道。
叶绝转眼盯着他,原先什么悲伤的不好意思的羞恼的情绪全没了,唯余一个念头盘桓在心头,久久不散:
……要不还是打一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