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被迎进了何府,男丁走在前头,季攸宁和女眷则是稍稍落后,众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萧珣和季攸宁虽然没有在人前腻歪,但明眼人都能感觉到二人之间的和谐气氛,再加上外头靖王夫妇伉俪情深的传言,何二夫人语气里一贯的精明爽利中多了几分恭维。 何舒窈则是在心中默默庆幸,幸亏母亲的糊涂主意没成,只可惜哥哥拒了去国子监读书的机会,第四次院试还是没过,母亲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笑脸了。 季攸宁自然注意到了何大夫人似乎心情不好,联想到何舒安,也不好开口劝慰,只得装作没看见。 到了饭厅,众人围着一个大圆桌入座,萧珣和季攸宁坐在首位,何仁海随后,再后面按照辈分排开。 江南富商摆宴向来讲究,最开始上桌的是彩拼摆盘,用酱牛肉、香菇、鸡蛋、莴笋等食材拼成福禄寿三星报喜的图案,不是用来吃的,而是观赏之用。 摆盘四周十六个围碟,包括八冷荤八素菜,分别是:蒜香排骨,酥炸鲫鱼,油爆河虾,糟醉蛏子,水晶肴肉,烤乳猪皮,烧卤羊蹄,盐水鹅肝,香油蕈片,红油笋尖,什锦烤麸,麻油三丝,琥珀桃仁,糯米藕片,酥炸豆皮,蜜汁双丁。 这围碟菜在金宁商人宴席上的用途,也只是用来看的。直到绍兴黄酒烫热上桌,还有作为酒菜的八个热菜,众人这才真正开始吃饭。酒菜有挂炉烤羊,蜜汁火方,酒炙牛肉,盐焗乳鸽,蜂蜜烧鹅,红烧蹄筋,绍酒鸭胗,酱焖鱼嘴,都是有嚼头、味道浓烈的菜。 只见季攸宁一杯接一杯热酒下肚,脸色却丝毫未变,萧珣不禁有些惊讶。 季攸宁好酒,以往拘着王妃的身份只能望梅止渴,今天实在是没能忍住。喝了酒的季攸宁随意了不少,看到萧珣的表情,边给萧珣斟酒边解释道:“因为生意往来,何家的人酒量都好,但我外祖父和舅舅是后天练出来的,而我娘是天生的。听说我娘小时候经常将舅舅们喝倒,外祖母说,我随了我娘。” 季攸宁说着,语气带了些怀念,她几个月大时母亲就去世了,那时候她神智还没有清醒,但记忆中总有一张柔和美丽的面孔,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眼睛中总是有着神采,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脸,用和眼神一样温柔坚定的声音叫她“攸宁”。 这是季攸宁对何氏唯有的一点印象,外祖母经常会跟季攸宁提起何氏,季攸宁就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渐渐拼凑出了那个完整的母亲。 “过几日我陪你去祭奠岳母,”萧珣给她夹了块蜂蜜烧鹅,轻声道,“还没拜见过丈母娘呢。” 季攸宁回过神来,闻言弯起嘴角,却没把话当真,“谢王爷。” 酒过三巡,下一个上桌的是一品锅,盛在一口巨大砂锅里,用母鸡、母鸭、鱼圆、肉圆、虾圆、鱿鱼、蹄筋、鸽蛋、笋片、香菇等等,用高汤煨制到软烂,汤汁奶白,浓香无比,每人用一小碗便能除去酒菜的浓烈。 开胃的汤喝完便是主菜六大碗,分别是黄焖鱼翅,溏心鲍鱼,冰糖熊掌,葱烧海参,白汁鱼肚,红烧官燕。主菜吃完,用清茶漱口后,上饭菜八热炒及素菜六热炒。饭菜有姜葱炒带子,腐乳炒虾仁,腌菜炒螺片,红糟溜鱼片,黑椒炒甲鱼裙边,螃蟹豆腐,酸汤鱿鱼,红烧鳝段,素菜则是油焖春笋,鲍汁双菇,素烧双冬,上汤苋菜,奶汤蒲菜,鸡油丝瓜。 几十道菜吃下来,萧珣已经极饱,却发现后面还有主食,每人四小碗点心,点心,一个水晶包子,一个蟹黄烧麦,两个虾仁煎饺,两个鱼汤馄炖,造型精致可爱,味道也极鲜美。 主食之后便是收官阶段了,第一道是蘑菇鸡汤,清鲜爽口,而后是甜品四小碗,最后是水果拼盘。 至此,这一顿宴席才算是完完全全吃完了。萧珣捧着漱口的清茶感慨,不怪季攸宁看不上王府的伙食,相比之下,季攸宁带着几个陪嫁厨子,简直就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 何仁海问:“饭菜还入得了王爷的口?” “何止入得了口,”萧珣夸赞道,“淮扬菜果真名不虚传。” 何仁海笑道:“王爷好不容易来一次江南,若是喜欢,定要常来府里坐坐。” 萧珣自然应下,又问季攸宁道:“时间还早,不知王妃愿不愿意陪我逛逛府里,顺便消消食?” “自然。”季攸宁应下,众人散去,各回各自的院子,季攸宁则是带着萧珣逛起了何府。 何家富贵了好几代,府宅异常富贵阔气,设计精心,自然山水和园林建筑完美统一,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园池塘无一不缺,美轮美奂。 萧珣感叹道:“世人皆道商不如士,可是商人做到何家这般程度,生活的精致程度连皇帝都不一定比得过。” 前世萧珣反了萧准,战乱持续了不少年,内耗严重,还要和瓦什打仗,萧珣登上皇位之后不但没有享福,还得第一个带头勒紧裤腰带,吃穿用度一缩再缩,何梓安进宫时还笑话他,说萧珣这个皇帝做得像个可以吃肉的和尚。 季攸宁闻言促狭看向萧珣道:“王爷竟还羡慕这样的生活?” 萧珣摇头:“只是感慨罢了,钱财总是比不过权势,当权者有太多种办法为难一个小小商人了。” “正是如此,”季攸宁笑容稍微淡了些,“何家有我爹爹这个大将军做女婿,外祖父又以何家的名义在城中建了许多善堂,每年捐上大笔钱财,才得以同金宁的官员交好,不被为难。若是背后没有什么靠山,再有钱的商人也只有被揉圆搓扁的份。” 季攸宁的母亲嫁进侯府也好,钱家女儿进王府也罢,还不都是因为商贾之家没有底气,才想搭上权贵官吏。 萧珣笑道:“如今还多了一个做王妃的外孙女和做王爷的外孙女婿,天下可再没有几人敢为难何家了。” 季攸宁失笑,却听萧珣突然正色道:“我会和父皇提起,国力强盛离不开钱财流通,商人的确不该如此受轻视。” 前世萧珣登基后接手的是个烂摊子,还是何梓安想了不少法子,说是“刺激经济”,萧珣本是半信半疑的实行下去,却没想到收获了奇效。再加上何梓安说是从番邦海外找来的不少农作物,产量极高,百姓免受饥荒,大兴才得以迅速从战乱中恢复过来,由此可见,市农工商的地位并不是绝对的。 季攸宁闻言不由惊讶,萧珣一个纯古人,竟然能有这种想法,不禁道:“王爷能如此想,实是百姓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