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乍起,水面波光粼粼,拂起温陶鬓边的发,她伸手拢起鬓边碎发,遥望着水边的老伯。
田狗蛋向来多动,不及众人反应过来,他已是蹦跳着三两步跑到了老伯身边。他伸手,身体微微前倾,佯装要拍老伯的肩膀。
温陶见状皱眉,她快步向前走,刚要开口提醒,就见着灰衣老伯突然提着水桶站起身,田狗蛋脚下一个不稳,两条手臂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度,随后“噗通”一声,已是掉下湖。
温陶循着下坡跑过来,猛然被巨大的浪花打湿了衣裳,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温陶唤道:“老伯,刚才、刚才狗蛋……”
“我知道的,天性好动。”老伯轻声道,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双眸子含笑看着在湖畔挣扎的狗蛋。
狗蛋年岁尚小,天性活泼好动,温陶也不好为他开脱。
“我、我不会水!”狗蛋离岸越来越远,不停地划拉着双臂在水中折腾,水面以他为中心泛起一层层浪花涟漪,惊动一湖的鱼。
李思语很快赶过来,她右手自腰间一挥,一抹火红色从她身边突然而出,她双手掐诀,那抹红绫似有意识般的向狗蛋飘去,而后卷起他的腰身将他一把拉上岸。
狗蛋掉进湖中,整个人都蔫了不少。
他浑身都湿透了,鬓边的发紧紧贴在有些黝黑的脸上,下巴上还滴着水珠,身下的竹排晕开一滩水渍。狗蛋耷拉着脑袋,浑身哆嗦着双手环胸,一副惊扰过度的模样。
李思语收了红绫,没有动身。田狗蛋和温陶最熟,温陶只能蹲身安慰他。
一向活泼好动的狗蛋此时神情萎靡,他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只是脸上也没了方才出来时的兴高采烈,他怯生生地躲在温陶身后,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有些惊惧的看着老伯。
“原来你怕水?”盛谦温声道,脸上颇有些稀奇。
田狗蛋耷拉着脑袋没有理他。
一旁的老伯笑道:“这今源湖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湖水,它由琼枝峰顶的雪水化成,一路经由琼枝、栖霞两内峰,最后流到辟雍峰汇成湖。这湖水冰冷刺骨,不说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便是修真者,掉进湖中也有一番罪受。”
温陶和李思语有些诧异的看着身畔的湖水,温陶蹲身,伸手触了触,果真触手冰寒,一阵凉意顺着手指向上攀附,直入心间。温陶不禁打了个哆嗦,飞快的收回手,随后略带怜悯的看了田狗蛋一眼。
盛谦在一旁道:“既然这湖水这么凉,老伯怎么经受得了?”
老伯道:“我在这里挑水三十载,日积月累的,也就不觉得湖水刺骨了。”
他说着,拿起一旁的扁担挑起两桶水,稳稳当当地沿着小路向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对众人道:“怎么你们还不跟过来?我看这小孩儿若不吃点药,迟早会感染风寒。”
温陶一行人忙带着田狗蛋跟了上去,狗蛋挣扎了两下,似不愿前往,但似乎方才掉进湖中消磨了他不少力气,被温陶和盛谦轻易地架着就跟在了老伯身后。
一路无话,众人跟随老伯沿着竹林边的小路朝辟雍峰的西侧而行,行至一方有水声的峡谷内,就见着此地的竹子比之竹林的要细上不少。一条约莫十丈高的瀑布从头顶的山峰倾泻而下,巨大的水流声盈满耳内,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在竹屋后面若隐若现,而后缓缓流向今源湖。
一座高达三丈的水车立在瀑布的一旁,只是似乎被废弃了,水车破破烂烂的,显得很是荒旧陈腐的模样。木屋前有一块空旷的地,上面长满了竹笋,竹笋有幼儿高大,白嫩如玉,空中似飘荡着一股竹香。
让温陶一行人有些惊愕的不是辟雍峰还有这么一个风水宝地,而是竹屋前的竹笋地里,竟然蹲着一个黄衣身影,看那身姿,像是一个青年女子的模样。
李思语在温陶身侧轻声呢喃道:“练气六层的修士。”
“还是个内门弟子。”盛谦瞧着她腰间的白玉腰牌道。
那女子站起身来,众人才看清她的模样,与温婉的冯乐君、明艳的李思语乃至清秀的温陶相比,此女容貌实在凡凡,唯有一双杏眼清眸,显得明眸善睐,平添了几分姿色。她看着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合体的黄裳,鬓发微挽,一簇小巧的黄花在发间隐隐若现,她眉眼弯弯,显得十分亲和。她臂膀间还挎着一方竹篮,篮子里放着几根白嫩新鲜的竹笋。
“齐伯,丁真人让我来采些笋子,她要研制新菜了。”黄裳女子道,一双美眸在看向温陶等人时略微顿了顿。
齐伯笑道:“采吧采吧,我这竹笋本就为饱腹而种,丁真人要,怎能不给。”齐伯说着,放下肩上的担子,转身走向了屋内。
黄裳女修走过来,看着四人道:“你们是新来的四个师弟师妹吧?我听大哥提起过你们。”
温陶一行人有些不明。
黄裳女修道:“对了,我叫丁宁,和大哥丁莫住在甲字一号院。”
“丁师姐。”四人忙唤道。
原来这女子竟然就是那对兄妹中的一人,也是住在甲院整整二十年却没有突破练气七层的两名弟子之一。
丁宁与众人说过话,便提着竹篮继续采摘竹笋了,齐伯从屋内走出,手中捏着一颗药丸,他道:“这药丸还是我找赵管事要的,他说用来防范风寒最好。”
齐伯说着,将药丸递给田狗蛋。
田狗蛋没有丝毫迟疑,他接过药丸,一把塞到嘴里嚼了两下,随后吞下肚。这般利落的表现,倒是符合他吃饭时狼吞虎咽的作风。
吃罢药,田狗蛋小声道:“温陶姐,我、我有些头晕,想先回房间歇会儿,你——”
齐伯道:“哪里用得着走那么远,在我这里就可以歇会儿。”
田狗蛋忙摆手,却是对着三人略说了几句就自行离开了,他离开的速度之快,让李思语和盛谦也不免侧目。
齐伯拿着葫芦瓢给竹笋浇水,李思语和盛谦则走过去和丁宁搭话,温陶沿着竹笋地走了几步就见着木屋靠北的一小簇竹笋,这边的竹笋蔫蔫的,外边翠绿暗褐的笋衣已是枯萎腐烂,露出里面原本白嫩而今却泛黄枯萎的笋芯。
温陶眼光一扫,有些惊讶的发现这批死掉的笋子足足有四十余株,在一片生机勃勃的笋地竹林里格外的显眼。
“你也看见了?”齐伯提着水桶过来。
“这批竹笋不像是枯死的。”温陶分析道,看着腐烂衰败的笋子,忍不住想要用手去触碰。
齐伯连忙伸出一只手拦住,他连声道:“摸不得摸不得!”
“发生什么事了?”丁宁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
齐伯道:“这个小姑娘想要用手摸坏死的笋子,这怎么能摸呢?”
丁宁望过来的目光有些愧疚,她走过来,看着泛黄的笋肉,道:“温师妹最好不要用手摸。”
“为何?”温陶问,看着李思语和盛谦也走了过来。
丁宁颇为羞愧的道:“这些笋子被我大哥淋了汤水,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丁宁继续道,解释来龙去脉。原来丁莫丁宁两兄妹当年虽说都通过了甲院测试资格,但是根骨奇差,两个人都是五灵根,又是散修出身,没有家族供养,故而待在辟雍峰甲院二十年都没有突破练气七层,幸而两兄妹得丁大厨赏识,列作记名弟子,只待二人突破筑基即可收为弟子。
只是……丁宁在厨艺方面颇有天赋,而她的大哥丁莫则堪称厨艺杀手。同样的材料做出来的汤水,丁宁的汤水可以征服丁大厨,而丁莫则只能用来浇灌笋子,还把笋子腐蚀的一干二净。
齐伯调侃道:“还好老头子我当时没有喝他端过来的补汤。”
温陶看着盛谦和李思语的嘴角都有些抽搐,而丁宁更是羞愧的满脸通红。
突然,一股温热在怀中闪现,温陶挑挑眉,有些诧异,她伸手在胸襟上的荷包里摸着什么,一枚拇指大小的碧绿珠子躺在她的手心里不时地闪着光芒。
“这是你的两极生蕴灵珠,它怎么了?”盛谦问。
温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有些发热。”她捏着手中小小的珠子,感受着两指间愈发炽热的温度,一时有些无措。
突然,齐伯伸出一只有些瘦削的手抓住了温陶的手腕,然后握着温陶的手腕直直地伸到腐蚀掉的笋子的上方。
碧绿光芒忽闪忽现,枯黄腐烂乃至有些焦黑的笋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褪.去焦黑枯黄之色,笋肉逐渐变得白嫩,笋衣快速从底端长出,转眼间就覆盖住了整个白嫩的笋肉。
原本枯死多日的竹笋,在两极生蕴灵珠的照射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死而复生,甚至比之前更加茁壮。以这一株竹笋为中心,四十余株竹子不约而同的褪.去腐烂的地方,重新生长。
李思语惊道:“这是……这是木灵生发的力量!”
盛谦眉头紧凝,他摇头道:“木灵天生地养,生而有智,乃天地之灵,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力,岂是人族可控,这生发的力量应该是两极生蕴灵珠储存下来的木灵的一部分力量。”
盛谦看着温陶手中珠子的目光有些灼热:“我本以为温师妹这珠子最多不过一灵器,而今再见,才发现我当日的想法真是大错特错。”
“温师妹福缘深厚。”丁宁拱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