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里的管事带着绣娘过来,及时打破了有些僵持的氛围。
“大小姐,沈小姐,沈公子。”管事躬身将人一一叫过,这才让绣娘带客人去量身形。
白湘云径直抬手将她们拦了下来,柳眉轻挑,悠悠道:“白管家莫不是做生意做糊涂了,我们锦绣山庄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客人都接待的,你唤月娘来给人做衣服,有问过人家付不付得起这个价钱嘛。”
月娘是庄里的头等绣娘,平日里很少接待定制的单子,只有王公贵族拜访时才会出动,白管家眼睛是瞎的吗,这沈宴秋哪里长得像是能承担这等高消费的人了。
白管家尴尬地擦了擦脑门的汗,正想开口解释两句,边上的沈南飞已经耐不住性子,先跳了出来:“湘云姐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像你这样做生意迟早有一天客人要跑光光!月娘你来告诉我您做一件衣服要多少钱,大不了我替我二姐付!”
月娘迟疑地看看自家小姐,沈小少爷是沈小姐的弟弟,按理说一家亲才是,现在这状况搞得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白湘云与沈南飞平日处惯了,也不恼他刚才说的话,拍拍他的脸颊,笑眯眯道:“小飞啊,姐姐这是实话实说,月娘是我山庄里手艺最高超的女红,做身衣服至少要一个金元宝,你从小到大攒的零花钱有这么多吗?”
沈南飞听言顿时涨红了脸,结巴道:“怎,怎么会有那么贵的衣服。”
“你以为呢。”白湘云乜斜他,没好气道,“现在可还有那个底气给你二姐撑场面?”
沈南飞耳根通红,梗着脖子硬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沈宴秋叹了口气,适时出声,话却是对管事道的:“可以麻烦您帮我找位价格中间一点的绣娘吗,我这里布匹自备,应该可以便宜一半的价格吧?”
说实在她今天让心儿带在身上的金元宝十个不止,按她写书挣来的那些钱算,就算拿一百个金元宝买件衣服也都算不上什么,但沈南卿和沈南飞在场就有些不方便了,她一个庶出的二小姐,月例比起二人只少不多,凭空冒出来那么多钱,定会惹来一身麻烦。
不等管事应下,白湘云又是一阵夸张地掩嘴讥笑:“这年头还真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都想借着我们锦绣山庄的招牌给自己贴金镀银呢。不过提前跟沈二小姐说一声,这布料太糙我们可是不会接手的。首先我们庄里绣娘的手都被养得精贵挑剔的很,若非上等绸布碰不得,其次一块破布再怎么心灵手巧也还是改变不了破布的本质,届时做出来的衣服不尽人意,您再跑来找我碰瓷……我总不能为了接您这单赚不了几个银子的生意坏了我们锦绣山庄的名声吧。”
一段话说下来悠扬婉转,苦口婆心,听着怪感人肺腑的。
沈宴秋还没什么反应,就听见沈南飞怒斥一声“湘云姐你够了”,和心儿两人皆一副气昏头的样子,恨不得马上冲上前去揪人领子算账。
她和沈南卿各拦下一个,方没让场面变得太难看。
沈南卿不悦地蹙眉看了弟弟一眼:“飞飞,湘云算你半个姐姐,不能这么没礼貌。”
许是她身上母仪泰然、从容端庄的气质,叫沈南飞没由来地熄了脾气,噤声拄那不动了。
沈南卿这才不急不缓地扫视周围一圈,缓和场上众人的情绪,安抚道:“这样吧,妹妹想买什么衣裳,大厅里随便挑一件,姐姐出钱给你买了,就不必再麻烦庄里绣娘辛苦定制了。”
沈宴秋微不可察地低笑了下,没骨头似的慢吞吞道:“多谢姐姐好意,不过这阿牛阿羊的衣服宴秋也穿不惯,今日就当白跑一趟,不打扰大家的兴致,先行告退了。”
说着也不给几人反应的时间,对身后的心儿道:“心儿,走了。”
白湘云看着两人绕过展厅的柱子离开,方品过来对方说的那句“阿牛阿羊”是回怼她方才的那句“阿猫阿狗”,心下气愤地跺跺脚,却找不到发火的对象,只能对边上的管家撒气:“都给我愣着做什么,还不干活去!”
无端做了出气筒的管事连忙带着月娘退下,心中叫冤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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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心儿还绞着帕子愤愤不平,若不是自家小姐不兴“连坐制”,她定要将那位白小姐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个遍。
沈宴秋给她沏了杯茶水,又捧起自己那杯低低啜饮一口,惬意地眯了眯眼,许久才道:“好啦,别生气了。”
心儿看她不痛不痒的样子,心头涌上一阵老母亲恨铁不成钢的郁闷:“小姐,那个白湘云都这么说你了,你怎么就不生气呢!”
沈宴秋歪了歪脑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也不是不生气,只是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
生活那么无聊,就当添抹调味剂了。
心儿长叹一声,她倒希望小姐能在意点什么,要不然总让人有种飘离在外、看戏中人的错觉。闷闷不乐地灌了口茶水,又道:“那小姐您的衣服怎么办,我和婆婆做不来正装,您几日后和朋友的宴会穿什么是好?”
沈宴秋这才知道了为难,拧眉思考少许:“调头去河平都庄吧。”
“啊?”心儿愣了愣,“能行吗,要是他们不让我们进去怎么办?”
河平都庄与锦绣山庄是临安城里齐名的两大绣庄,但前者属于皇商,门槛更高,平日只接待有预约的贵客,专为皇室成员服务。不像锦绣山庄,只要有钱,寻常有点小钱的暴发户也能前往购买衣物。
沈宴秋也不确定:“试试看吧,不行再做其他打算。”
心儿点点头,拉开车帘同外头的马车夫道了声地址,这才重新坐好。
锦绣山庄位于山腰,河平都庄则位于荆河流域边,人文美景皆是一绝。
本以为到时会直接吃个闭门羹,需要好说歹说一阵才能得以机会进去拜访管事,谁想外头的守卫格外彬彬有礼,让她们稍等片刻,进去问候过主子,就派了小厮带她们进去,说今日庄上刚好不忙,过会儿管事就能过来接见。
沈宴秋在展厅里一边观看样衣,一边暗慨庄上主人的生意之道,按理说皇商应该比普通商家更趋炎附势才对,但从刚刚门口进来到现在,她从始至终只感受到了“来者是客、人人平等”的有礼相待,比那白家小姐不知好上多少倍。
这里的展厅虽比起锦绣山庄冷清不少,但挂出来的服饰更添贵胄之气,都是些寻常人家不敢尝试的皇室用色和纹路。
心儿像是也被眼前的华服怵到了,眼睛一瞬不眨地将那些皇袍、凤袍盯着,惊讷地说不出话来。
徐管事前脚将长公主一行人从贵宾室送走,后脚问了小厮刚来的那两位客人在哪,便来到了展厅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