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会来看他,但她会红着眼圈给他上药、催着厨房给他准备补身体的膳食,却再也没有说什么“不做了”“放松一会儿”的安慰劝诫之语。
现在想来,那时的父亲就预见了如今的乱世景况。
秘密屯兵练兵,对他要求日渐严厉……
若说那个时候,父亲对朝廷还有多少忠心、愿意举荐贤才,赵修石是不信的……无非是搪塞朝廷罢了。
可如今,为了一个并非善意的举荐,徐郡守却却倾一郡之力以报答。这让赵修石实在是惭愧不已。
而且在演武场上围观几日之后,那惭愧又变成了敬佩。
他陡然明白了为何入城之时,徐大哥一点反击都无——徐大哥若是动手,自己必败无疑。
这几日瞧见演武场上,一众武将得到徐大哥的指点,赵修石也心底又泛着痒痒,十分眼热,一连好几日都想要央求徐淮济指点,却总拉不下面子来开口。
倒不是担心对方不答应,像是徐大哥这样高风亮节之人,必定不会拒绝他的,只是这话由他提出来,未免有些挟恩图报的意思,而且这“恩”还很有些水分。
故而他说完话,就面皮涨得通红,闭上了嘴。
那边,时越听见赵修石的请求,有些意外,但想想又觉得对方提出这个要求又合情合理。
时越倒是隐约猜到赵家军对他的误会,以为他是为了报效赵圭的赏识之恩才投的降。
实际上……
时越只是犯了一个快穿者经常犯的错误——被原主的记忆限制。
这也无可奈何,毕竟是初到这个世界,原主的经历是快穿者了解这个世界最快、最直观的途径。但不可避免的,方便的同时也有弊端,快穿者的眼界更容易被囿于原主身上。
时越对这个有些经验,故而他从徐淮济记忆中找到对方号称二十万大军来围攻下聿之后,很不保守地把对方兵力砍了个半。
——至多十万。
事实证明,时越的猜想是正确的,但他还有一点没想到——就这不足十万之数目中,又有一多半是构不成什么战斗力的伤残,剩下的人中又有许多是刚从地里放下锄头的农民。
说实话,时越看着这些人的时候,十分怀疑他们能不能称之为“兵”。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流民”更恰当些。
不过降都降了,现在想这些也意义不大,时越默不作声地认了报恩这个说法。
——反正对他没什么坏处。
至于“传国玉玺”,还有原主的那个愿望……
那就先定个小目标——打下胥州。
无数次的经验告诉他,想要有所改变,首先要足够的话语权。
就如今的世道,没有比“地盘”和“兵力”更有话语权的东西了。
说实话,就时越来看,比起做“主公”来,赵修石做“武将”这个职业,明显更有前途。
但是……
现在不也没的选么。
好歹这孩子还知道求教。
时越抱着这个想法,甚至是有点欣慰的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赵修石松口气之余,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期待,连时越让他明日去的是府衙而不是演武场的说法都没有提出疑问。
一直到第二天一早,看着桌上堆满的竹简,赵修石才隐隐察觉不对。
彼时他尚乐观地想着,许是徐大哥想要他先处理完今日的政务再去演武场。
他想要问一问,但是对着徐大哥的那张严肃的脸,还有贾显的“少主终于肯上进”了的欣慰表情,不知道怎么的,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晚些时候再提吧……
这么想着的赵修石,就这样从早坐到晚。
等第二日罢……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不知不觉间,演武场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这会儿的御寒衣物保暖能力有限,街上的人日益少了起来,而已经被关在府衙里大半个秋天的赵修石怏怏的瘫在桌前。
那表情,就像是被生生关在笼子里一个季度的狗子。
——非常生无可恋了。
但就是这种情况下,看到一份竹简来,赵修石还是差点跳了起来。
“秦洺要攻康京?!”
乱世必定是今天你打过来、明天我打回去,攻城一点也不稀奇。
但是攻城和攻城却并不一样。
就赵修石在胥州闹出这点动静,搁在全局,连一点水花都激不起来。
但是康京却不一样了,那可是大昭都城所在、国运所系。
这世道乱了这么些年,但那政治中心却还维持着虚假的安稳之像。
各地虽早就无视了朝廷的政令,但总是还有一句“xx在当地推行有难”的应付之语,讲究一点的甚至会将这理由变得合情合理,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来。
这般背景下,还没有人旗帜鲜明地说出一个“反”字来,还是直接就冲着康京去。
这第一个动手的人,亦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秦洺,这个昔年朝廷亲封的镇国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