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下了几天。 常青藤飘呀飘,风一吹,带着雨珠滴下来,鸟儿抖抖翅膀从墙头飞了出去。 初放晴,蓝天白云,像水洗过一样,颜色分明,清新透亮。 宋思一身淡绿色旗袍倚在墙上,时不时朝胡同口看一眼,风吹落了她的鬓角,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她低头,又抬眸,有些难安。 他从没这么久都未来过。 “宋思,你去接个电话。” 菱晚探出头来,宋思眉色一松,对她微微一笑,“好。” 宋思离开了,菱晚在常青藤前转悠,景色方好,绿树,蓝天,红色的老门,嗯……还有一封白色的信? 菱晚拿起木条将其抵下来,扫一眼上面字迹锋利的签名,陈仕林。 菱晚神色肃了肃,立即拿信去宋思。 而宋思,此时…… 菱晚看着皱眉,她面色惨白,身体微晃,肯定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而且,呼吸不稳,眼神过分明亮,分明是气炸了。 她看了眼手上的信,在宋思放下电话的时候立马交给她。 宋思一顿,微抖着手打开了信。 阿思(稳稳心,不要炸) 你最喜欢的那个老学究(原谅我给他起外号,他老骂我)说,现在年轻人,爱的时候就拼命去爱,不问男的女的,不考虑责任,不考虑未来,仿佛这样就是新思潮最佳标榜。 你当时就笑了,你在想,他也是这样。在你心里,他一直是个孩子,我说的没错吧? 可他一直是个认真的孩子,路总要一步一步走下去,踏踏实实走下去。当初他加入□□,没有告诉家里人,家里人知道后,说要是不退出就和他断绝关系,他很爱自己父亲,可是,路既然自己选了,就容不得反悔,而且他一直觉得这是正确的事情,所以和父亲道歉,父亲就他一个儿子,虽很气但仍没有把他丢开不管。 后来,他一见你,就喜欢的要命,用一句文艺的话来讲,有你的地方,便满是诗意(笑),大概觉得你也是喜欢他的(当时脸皮极厚),便大着胆子去听你唱歌,去门口堵你。 不知道你当时好笑之余,有没有觉得他蠢笨的要命。打这时候起,他便知道,以后生命里多了一个人,从此轻慢不得,否则就是无情至极。他渐渐从危险的前锋退到后方做工作,可是,他一直是个鲁莽爱惹事的孩子,总是给父亲添麻烦,也让你白白生出担心,现在,他最好的朋友为了保护他,倒在了他的面前,被敌人一枪打中了心脏。 他一直是个不耐烦生病的人,可那天他倒下了,病的很难受,一闭眼,好友死去的一面便出现在眼前,他焦灼,他想你,可同时,报仇的念头像疯长的野草,占满了整颗心,痛苦到不行。 我没办法了。 苏轼有句话很让人喜欢,叫不思量,自难忘。 若有什么不测,望我在你心里,可以不常常想起,但千万不要忘记,好不好?(笑,你准会应我) (仕林附,一直觉得生命轻慢不得,请你相信,我会尽力保全自己。) 不过瞬间,纸笺落地,沾上了泥水。 宋思擦了擦泪水,迅速跑了出去,她去了卧室一趟,然后跑出大门,用力一推,门便撞上两边院前墙,声音很响。 这是怎么了? 菱晚皱起眉,任谁都能看出宋思的情绪暴躁。 菱晚捡起信,顾不上看内容,迅速地追了出去。 在胡同口见宋思上了一辆车,菱晚便迅速拦了一辆,吩咐司机跟上去。 菱晚大致看了眼内容,眉毛越皱越紧。 报仇? …… 百乐门内。 一间装饰雅致的大书房里,落地窗的帘子卷了上去。窗前一个棕木的长桌,长桌旁的躺椅里有个穿着黑色书生长袍的男子。 男子保养的很好,大约三十多岁,身形修长,脸很白,面容清秀,带着金丝边的眼睛,男子正面躺着,边框上的链子垂到了耳边,他微阖双眼,看起来相当无害。 可他一睁开眼,顿时就不一样了,墨色沉沉,眼瞳极黑,看起来不易接近。 敲门声响声。 男子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陆海走进来,便低头喊了声姚老板。 姚淙看他的表情,低低笑道,“她来算账了?” 陆海顿了顿,摇头。 姚淙将头往椅背上一仰,看向窗外,“她要是来,就别拦了,让她进来。” 陆海试图说服自己,“宋小姐不会对您做什么。” 姚淙不以为意,笑着摇头。 陆海猛地跪下,看着他坚定道,“那得拦着她。” 姚淙动了动身体,认真道,“不,阿海,让她进来。” 想了想又道,“我累了,现在不拘是什么结果,早点来到,我也好松快些。” 这么多年了,在意也好,不在意也罢,他都累了。 这是他一个人的泥潭,她走也好,不走也罢,以后,都不干她的事了。 陆海听着心疼,“您何苦呢?” 宋小姐虽好,终是伤老板心了。 老板对她那么好,她却和另外的人在一起了。 老板一向聪明,走一步看三步,他一见那人,便摸清了他的品性,也知道他有个如师如父的朋友,那人叫陈仕林,他的那个朋友性格过于锋利,遭惹一堆人恨他恨的咬牙切齿。 正赶上一天,陈仕林和好友走在一起,老板派人将行踪透露给他们的敌人。 于是他们遭到暗杀,陈仕林朋友死亡,后来陈仕林为了报仇,此时下落不明。 宋小姐太聪明,也太了解老板性格和势力,肯定能想到老板肯定在这次事情中启到重要作用。 姚淙仍悠悠地晃着躺椅,忽地讽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笑自己也是个会在感情上耍阴私的男人。 他听宋思说到陈仕林存在时怎么想? 想杀人。 一把年纪了第一次没管住自己,真去做了。 或许当时他就想改变和宋思之间的僵局,要么痛痛快快来一刀,都疼了,好歹留下了痕迹。 让他毫不在意地让宋思和别人走,那他绝对做不到。 想起宋思,他眯着眼,仿佛看见了那双美丽透亮的大眼睛,清瘦的脸颊,渐渐地,宋思的眼睛和一个三岁的小女孩重合,小女孩圆嘟嘟,粉嘟嘟。 那是她小时候的模样。 他们的家在一个镇上,当时他的父亲和宋思父亲是忘年交。 他父亲暗自给十五岁的他和三岁的她定下了娃娃亲,要他等着,等她长大。 三岁的姑娘圆嘟嘟,粉嘟嘟,拽着他的衣角走路特别慢,他当时不以为然,以为父亲老糊涂了。 恰好少年的心都长在外面,当时他便决定到温城来闯荡。 他在这混也没什么坎坷,宋思早被他忘记,青帮的一位大亨看上了他,决定把女儿嫁给他,他觉得没什么不好,就同意了。 再后来,父亲来信叹息,说宋家遭遇了巨变,家破,人死的死,散的散。 那是第一次,他在温城想起了记忆中圆嘟嘟的脸。 也算他和宋思有缘分吧。 巧合下,她竟到了百乐门谋生,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这样一个地方。 他当时就找上了她,告诉她他们之前的关系,表达愧疚以及自己愿意照顾她的生活。 他那时只觉得这是他的一份责任,不做会心不安。 可小姑娘拒绝了。 拒绝就拒绝吧,反正这里是他的势力,她愿意在这,那他便护着她。 于是让她认自己做兄长,成了名义上的干妹妹,便没人敢得罪他。 宋思一直把他当兄长,恭恭敬敬,带着感恩。 可他,不知什么时候感情变了质,掺杂了些渴望。 或许她发现了,或许没发现,他都不想掩饰。 可 陈仕林的出现,突然成了她不可触碰的底线,她为他愿意做到的太多了,甚至是离开这个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他如何能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