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春回去用过晚膳后又出来了一次,那时候迎珍睡下了,安林春确保她不会再过来找自己,才换了套男装出了门。 她穿的是唐训的衣服,准确一点,是以前那个安林春给唐训缝制的衣服。 林深原本以为,书中的安林春应该只给唐训缝了一套,然后那套还被她烧了。但是她后来收拾衣匣的时候竟然掏出了另外两套来。一套白色儿的,显得比较清冷,一套绛紫的,显得比较华贵。 书中的安林春不仅手巧,考虑的还十分周到,各种风格都替唐训想到了。可惜,第一套暗色神秘系的已经被林深烧了。剩下的两套,林深将它们压在了箱底。 今次将它翻了出来,是因为觉得穿男装比较方便行事。她将绛紫色那套翻了出来穿了一下,发现袍身有些长,就裁掉一块,再包边缝了起来,针脚有些乱,不过也不影响。 将衣服穿上后又对着镜子绑了个马尾在脑袋顶上,完了她伸手摸了摸额头上那块疤痕。平时她没怎么留意过这疤,现下她对着镜子瞅了瞅,蓦地觉得额头上这痕印会引来一些注目,不利于她今晚要做的那些偷偷摸摸的事。于是她就从屋里找了根黑色的抹额飘带系在额上,然后再对着镜子一看,深觉得这时的自己很是英俊潇洒,十足十的男相。 安林春悄悄从太子府出去后,直接跑去了归月湖边。她在靠近香宝榭的地方租了条船,然后她就坐在船上,神情专注地注视着对面的香宝榭。 香宝榭的营业时间比普通店铺要长一些,是每日晚上亥时关门。安林春算了算,距离眼下还有两个时辰。安林春在来之前害怕自己睡着,就带了包薄荷叶出来。因为船上不方便烧水,更不方便上厕所,遂就打算困的时候直接揉一揉贴在太阳穴的位置。 香宝榭靠近归月湖的那一面,每层楼都有三个窗户。安林春那个角度能够清楚的看到它每一个窗户。如果恰好那扇窗户是开着的话,她还能看到房间里的一些距离较近的东西。比如摆在窗前桌上的花瓶,和悬在屋内不断飘动的纱幔。 许是因为起风的缘故,安林春坐在船上都能闻到一阵隐约的香气。她盘坐在船头,正拿起两片薄荷叶塞到额带下,抬眼一看,就见三楼原本关上的窗户边忽然来了一个人。那人的身影经由屋内昏暗的灯光投射在窗户上,安林春还没瞧清楚那是男是女,就见窗户倏地开了道缝儿。 她连忙起身跑回船篷内,再拿衣袍下摆挡在脸上,伸出头,探出一双眼睛去看。 她看到打开窗户的是老板娘,老板娘这时倚在窗边,像是在纳凉,还像是在欣赏夜景。总之她盯着这片湖泊看了许久,就在安林春以为她要发现自己的时候,她关窗走了。 不多时老板娘出现在了湖边,安林春暗自吓了一跳,心说她不会真的发现了自己吧?心惊肉跳的等了片刻,发现她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安林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怀疑,这老板娘是不是要去见什么人?刚刚她站在窗边望了半天,兴许就是在等那个人。 而那个人,很有可能是这家店真正的老板。 安林春这么想着,就打算跟上去看一看。 她租的这条乌篷船的船头有一支长篙,安林春拿起来就准备捣进河里。她觉得自己是会划船的,因为小的时候外公住的房子的后面有一条河,她外公有一只船,是用水泥浇的。每回放暑假的时候,她会跑去外公家住上几日。 外公带她坐船,她坐在船头,外公则在另一头撑船。她喜欢将双脚放在河里,船在行走时,水便包着双脚往前划去,水流细细的,缓缓的,凉凉的。偶尔遇上浮萍或水草比较多的地方,她就将脚拿上来,盘坐在船上,弯着身子低头看河里从水草间游过的小鱼。 河流不宽,岸上长了成片的芦苇,风吹过时,一整片芦苇都摇晃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不时有水鸥盘旋在河流上,掠过头顶。那些日子安静的仿佛是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渐渐地,落了岁月的尘。即便后来有人将那些灰尘吹拂,那画,也终究成了一幅画。 林深以前上学的时候一直觉得,远游归来最好的结局就是,故人都在,一切如初。可惜到了她这里,她却成了最先离开的那个故人。 安林春看着长篙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些遥远往事,那时候她真的很开心,那段记忆也真的很特别。所以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当时的那些感受和细节,她都还清晰的记得。当然也包括她外公是怎么撑船的。 她想,撑船应该是很简单的,拿长篙顶到河底再往后推就可以了。只不过就在她大步上前,刚要蹲下时,船身忽然猛地一晃,她一个趔趄,差点就栽进河里。 有人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后一拖。可惜还没来得及揽住她,她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被人拽着胳膊,歪着身子,愣愣地抬起头来,见到一男子俯身到她面前。 “安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唐烨池轻声道。 安林春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唐烨池。 唐烨池是香宝榭的老板,那就说明香宝榭完完全全与唐训无关了。毕竟他俩是死对头,是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的那种仇视关系,万不可能一起合伙开店的。 不过如果唐烨池是香宝榭的老板,唐训又怎么可能派人到他这里来买药?还是说,他今晚只是路过这里,并不是香宝榭的老板?又或者,连唐训都不知道唐烨池是香宝榭的老板? 那瞬间,安林春的脑海里闪现了无数种可能,她越想越乱,最后连唐烨池坐到她船上,她都没有反应。 唐烨池像她之前那样,盘坐到船头。唯一不同的是,他坐在另一头,刚好对着满湖景色。那夜天上有满月,月光洒满一池湖水,和着湖岸边倒映着的灯光,水面波光粼粼。 “安姑娘,快来看!” 安林春正在想事情,忽然听到唐烨池高声喊叫自己。她有些莫名的走过去,还没开口问他来看什么,倏地就被他一只手拉坐到船板上。 唐烨池双手合起来,递到她面前。她深明其意的凑过头去,睁大眼睛从他手的缝隙里往里瞧。只是还没瞧见什么,唐烨池却突然松手了。然后安林春就看见,一只斑斓的蝴蝶就从他手心飞了出来,慢慢从两人中间往天上飞去。 安林春只两眼盯着那蝴蝶,自然也就注意不到唐烨池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时岸边灯火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眼睛照的透亮,月光倾洒一池湖水,夜色朦胧,人也渐渐朦胧起来。 当四周景象开始化为虚境四散开时,唐烨池突然伸手抓住了安林春的肩头。安林春吓了一跳,低头朝他看去时,眼睛里的光亮在那一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不安。就是那么一瞬间,唐烨池也清醒过来,四周景象又重新回到眼前。 唐烨池清醒过来后,自知刚刚举止有些不妥。他装作有些随意的姿态,放下了自己的手,然后朝她轻笑地问道,“安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我……”安林春眼下打扮成这样,坐在一条乌篷船里,船也不划,就停在岸边不远处,船上也没酒菜,显然不可能是来欣赏湖光月色的。 “不想说。”安林春最后定定道。 既然解释不了,又找不到像样的借口,安林春所幸就不打算说了。这样总比说出个蹩脚的理由又要被人揭穿嘲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