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色如幕布倾倒下来,细密的雨丝缭绕起薄薄水雾。
夜鸮从雨中划过,停在古树枝木上,黑漆漆的枝桠如无数枯骨往天际延伸。它甩了甩吸饱了水的羽毛,碧色的眼睛看着树下的三个少年。
应鳞睁开双眼,他正躺在一片林间小道中,林子后面是高耸入云的宗门。
他感觉自己似乎出了幻觉。
“怎么不吭声了?”少年声音骄纵,又尖又细,吵得应鳞脑壳痛。
应鳞想:他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不过仔细一听,还有些耳熟。
应鳞强撑起身体坐起来,胸腔处涌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像是一记钝刀捅了进去。
“你是……唔!”
身后的人突然往他背上狠狠踹了一脚!那一脚真是又重又狠,应鳞一个趔趄又摔回泥坑中。
“师兄仁义,倒说得我们像个坏人。”另一少年从他身后走出来,他手中握着一枚翠绿色妖丹,随意往空中抛去再接住。
应鳞终于看清这俩人。
这俩人是玉清长老手下弟子,小眼睛的找阙天,腿短的叫庄林。
应鳞与这他们出过任务,路遇一条蛇妖,见其修为不错,便起了异心。但是应鳞见那蛇妖气息纯净,未做过坏事,劝阻过他们,奈何俩人不听。
然而没过多久,自己与他出任务途中,他们被一条巨蟒绞杀了。
尸骨惨不忍睹。
江临沐还以此警告过他——不要随便招惹小情侣。
他们不是早死了吗?
应鳞惊疑不定。
方林攥紧妖丹:“瞪什么瞪,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怪不得师兄偏袒蛇妖,蛇与蛟本就是同类嘛。”阙天停在应鳞身边,若有所思地问:“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蛟,师兄可否变回原型在泥里打个滚?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想知道吗?”应鳞摸了把脸,抬起头,突然笑了:“你靠过来,我给你看。”
阙天皱起眉头:“你直接变就行了……干什么!”
应鳞突然一跃而起,掐住他脖子往下拉,整个脑袋压进泥水之中!
“唔唔——”
泥水瞬间侵入口鼻,阙天拼命挣扎,胳膊腿蹬得像上了油锅的癞蛤/蟆
“你疯了!找死!快放开他!”方林又惊又怒,连忙冲上前将他拉开。
应鳞一脚踩阙天头上,身子一闪,顺势抓住方林胳膊往下拉,勾住他小腿,顺势将其压下,逼得他连连呛进两口泥水!
妖修与人修最大区别就在于此,妖修一旦开了灵智,其修为长进远远高于人修。
若是搁远点就好了,应鳞心中颇为遗憾,宗门就在眼前,要做到死无对证实在太难了。
见两人渐渐没了挣扎,应鳞这才像拔萝卜般把他们从坑里拎出来,微微挑眉道:“师弟也太不小心了,你们喜欢就继续玩,师兄就不奉陪了。”
天空中雷鸣翻滚,雨势越来越大。
应鳞一步一步往山门方向走去,台阶平整宽阔,少年身形单薄,后背挺得笔直。
“你师尊?哈哈哈,你以为他仙君名号是怎么来的?”
尸骨遍野,无数白骨与腐烂的尸体堆砌两旁,风中带着血腥气席卷而来,像是无数亡灵在身后哭号。
修士拄着断剑,说的话残忍至极:“因为支撑他站起来的,就是蛟骨啊!”
蛟骨乃黑蛟一族的脊骨,黑蛟死后,全身精魄会溶于脊骨之中。
那脊骨是天然神器,可驱使万妖,斩杀世间所有妖魔鬼怪。
应鳞是天地间唯一一只黑蛟,他记得自己自幼便养在江临沐身边。
那人本身是个不正经的,待他却极好。应鳞还记得自己被其他师兄弟欺负的时候,这人将自己紧紧护在怀里,他的臂港是如此温暖有力,让他一直惦记到了现在。
师尊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就像光一样——他最渴望,却思而不得的存在。
他甚至想过,如果师尊愿意,自己愿意将自己的蛟骨送给他。
可是……
“没想到吧!你们黑蛟一族就是他灭的,那家伙剐下蛟骨藏于自己背脊之中,妄想逆天改命!”
“他把你当狗养在身边,你对自己的灭族仇人可是比狗还忠诚!”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凄厉而绝望。
“你去找你师尊呀,大宗主想必已经制服他了,你看从他身体里挖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话音未落,应鳞立即冲了上去,他本来受了不小的伤,最后一段路程,他几乎是爬着往前进的。
可惜晚了一步。
他看到十几把神器将江临沐钉在柱子上,那人已没了呼吸,鲜血顺着他洁白的脚踝一滴滴落地上,留下一大片血洼。
大宗主手持利刃,破开他皮肉,硬生生将他身体里的蛟骨剐出来。
漆黑的,还滴着血的蛟骨。
那是一场屠戮的盛宴,人修们疯癫了一般又笑又跳,而应鳞的到来,将这场盛宴推到了极致。
“我就说吧!那条蛟肯定会回来找江临沐!”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江临沐也真是厉害,看把他训的跟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