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另一边,望晨正以手掌抵着那晕倒的落蝉之人的额头,她正在消除他脑内关于有间客栈的记忆。这时,一只法术信鸽来到望晨身边。望晨施法完毕后,才阅读信封。 信里说:我和青森无事,你若安好,请速回消息。还有玉茗前去追截落蝉之人,至今未归。我已在外头找寻,如果你见到她,请回信告知,并来到牛心温村外的十里亭集合。 落款元助。 望晨忧心玉茗,立即动身寻找。 于此同时,温宝帘已解决了最后一个落蝉之人。然后他来到了牛心温村外的十里亭,发现那里只有青森一人。 青森见到他,问:“你怎么知道这里?” 温宝帘笑说:“我策划的,什么不知道。” 青森随后便递给他一封信,说:“这是你兄弟留给你的。他们很安全,并且已经按你的吩咐,各奔东西了。至于死去的大小刘,二当家会带他们的尸体回乡安葬。” 温宝帘阅完信,轻叹一声。他突然对青森跪下来,说:“大恩大德,温某。。。” “你干什么?快起来。”青森搀起温宝帘,“你怎么也这么老套?” 温宝帘眼含泪光,说:“不然我还能干什么?你受了伤,不要紧吧?还有望晨他们呢?” 青森说:“我没事,元助去找玉茗了。我想望晨也在找她吧。” 温宝帘忙说:“我帮你们找。”他正要离去,骤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青森、温宝帘都吓了一跳,两人定睛一看,竟是段梨雨。段梨雨右臂鲜血直流,步履蹒跚。 两人赶紧上前扶她坐下。 段梨雨说:“没想到常清人竟带了二十多人,我一时粗心,受了伤。不过不要紧。”她抓住青森的袖子,“望晨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刚好这时望晨的法术信鸽飞来,青森忙打开查看,看了两三回,笑说:“梨姐姐,她很好。” 温宝帘则对段梨雨施加医疗法术,说:“我们的计划很成功,多得梨姐姐帮我们分散他们的兵力。” 段梨雨苦笑着,望着天说:“那便好。你们看,雪愈发紧了。” 昆仑之上,风号雪舞。冰天雪地中,望晨艰难地行走着,东张西望,苦苦找寻,却无果。她独自一人立于黑夜下,茫然地环顾这白茫茫的世界。 许久,望晨来到天池,发现前方躺着一个人。她立即跑上去查看,发现是冻僵了的刀疤男。她松了一口气,又想:尸体如此僵硬,看来死了很久。 望晨眼角一瞥,看到不远处正停着一头黑牛。她走近一看,那牛额上有块白疤。她说:“谁家的牛丢了?正好骑着你走快些。”便翻身上了牛。 可是当望晨一上了牛,那牛便自己动了起来,完全不理会望晨拍打喊叫。“快停下!你要去哪里?”望晨喊道。 那头牛驮着望晨,一路朝北,翻过了山岭,直奔玉茗之处。 阳城城外,寅时。 期儿因噩梦惊醒,兰舟起身,燃起蜡烛,安抚她道:“又作噩梦了?” 期儿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 骤然一阵朔风涌进,吹开窗户,吹灭蜡烛。兰舟忙起身关窗,她望了一眼黑夜,心觉不安。她说:“我还是写封信给他们,问问情况如何。期儿,快备纸墨。” 朔风吹呀吹,白山茶花滚呀滚。花随风停,大雪厚葬之。 卯时,牛心温村外的十里亭。 温宝帘牵马,欲前行。只有段梨雨一人送行。他将一封信递给段梨雨,说:“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所以写了这封信,不过我想现在他们没有心情理会我了,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就把这封信交给他们吧。顺带告诉他们,若他日有求,温某定两肋插刀,赴汤蹈火。” 段梨雨接过信封,叹道:“世事难料,你也无需过多自责。我们会用你送的护尸符,保玉茗尸身不腐,然后尽快回京,处理后事。至于那头神牛,我把它送给了牛心温村的一处人家了。” 温宝帘说:“我一直以为那东西会用在自己身上,没想到。。。。”此时,第一缕金色晨曦冲破厚重乌云,照射白雪皑皑的大地。他翻身上马,说:“段姑娘,有缘再会。也请把这句话告诉望晨他们。” 段梨雨应下。随后温宝帘扬长而去,逐渐消失在地平线。 九月初一,偏关万家寨。 童燏坐在偏关的墙角处,端着大碗,吃着荞面。忽地,一个黑影翻墙而入。童燏大喊:“谁!”他就朝黑衣人掷出手中的面碗。 温宝帘闪身一躲,拉下面罩,说:“是我!浪费粮食。” 童燏忙上前,惊问:“宝三爷!发生了什么?你要这样子回自个家?” 温宝帘示意其不要声张,说:“说来话长。我好饿,你给我弄碗面吃,吃完我再跟你说。” 而后,两人在温宝帘房中一边相谈一边吃喝。良久,知晓对方经历的两人又叹又悔,赞叹望晨等人善良大义,又懊悔自己未能帮其一两分。 童燏红着眼,紧握拳头,说:“如果当初我没有拒接你,而是与你一起前往阳城。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她。。。。” “如果,如果真能实现如果,那么这个词便不会出现。”温宝帘说道,“如果人生没有如果,该是多遗憾啊!” 童燏却说:“我还没有跟他们说声谢谢。” 温宝帘揽过童燏,说:“相识即缘分,肯定会再见的。” 十月,京城。 望晨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赶在护尸符失效前,回到了京城。 由于玉茗身份特殊,只能秘不发丧。元助去了神机营,替他们三人告了病假;兰舟因得了武府一笔钱,置来了一副鹤鹿柏木棺;期儿帮玉茗按其生前模样梳洗装扮;望晨、青森则将玉茗抬上木榻去,垫得是她生前的床褥。收拾妥当后,置于正厅来停灵七日。 过去数月,青森、元助伤痛过悲,头疾又频发作,弄得他俩面容憔悴,头发都长至五寸有余。而望晨却是双眼无泪无神,意志极度消沉。此刻,她正坐在玉茗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瞥见面前桌上的明镜,镜旁仍插着数朵洁白山茶,更显镜中人的颓唐销魂。她紧拽住手中的玉茗香囊,起身前往正厅。 正厅里,玉茗已入殓。一旁兰舟和期儿泣不成声,风寒未愈的期儿还带着几声咳嗽。期儿正将一朵白山茶别于玉茗发髻间,而兰舟坐在一边,绞着一张彩蝶剪纸。她念道:“我的花蝴蝶剪得还没有你好呢!”话及此,又禁不住掉眼泪。她赶忙别过头,擦拭泪珠,不要眼泪沾湿玉茗妆容。 望晨上前,将香囊系在了玉茗腰间,嗓子沙哑地说:“上路吧!” 随后,盖棺楔钉。趁着夜色,运上马车,离了京城,去往郊外某处高地。在必经之路的暗处,停着一座轿子。武初裳颤抖着掀开一点帘子,她泪眼朦胧,捂着嘴,盯着经过面前的玉茗。 轿外的海棠劝道:“大小姐已哭了好些时日了,注意身子。” 武初裳哭道:“我待她如亲妹,如今她死了,我却连送她一程都不能。” 望晨一行人来至那地,那地下方有一小涧,对面就是当初望晨安葬肖湘之处。他们在此点穴,挖土埋葬。望晨还将那株白山茶植于其幕前,尽管那株山茶花因长时无人照料而枯萎。小灰趴在玉茗坟前,哀鸣不断,且死活不肯离开。 兰舟给工人们分了工钱,让他们散了。而后,她对望晨说:“你快去吧,不然夜深了,路不好走。” 望晨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她只点点头,便回身前去神荷湖。出乎意料,白柰子并没有出门迎接,但白柰子房中仍燃着灯。 望晨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跑着进了门,上了楼,推开门,才发现白柰子昏迷在地。 “师父!”望晨喊道,忙抱白柰子上床,唤醒她,“师父!你醒醒!你怎么了?” 白柰子缓缓睁开眼,见是望晨,便问:“月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师父,你都病得这么重,为何还要瞒我?”望晨斟来一碗茶,让白柰子喝下。 白柰子有气无力地说:“老了,都是这样的。确实没啥好说的。” 望晨看着白柰子,虽容颜不变,但眼神浑浊,脸色苍白。复而忆起玉茗,沉重伤思压来,不禁抱紧白柰子,大哭起来。她说:“总之不要连你也要走。师父,你知道吗?玉茗她就躺在那里,厚雪盖住了她的头。我飞过去,把她从扯出来,抱着她。她真的好像睡着了,她的身子还暖着的,还暖的!” 望晨抬起头,看见白柰子落下两行清泪。她伸出双手,抹掉白柰子的泪珠,才觉白柰子肌肤冰凉。她问:“师父为什么冷?” “因为下雪了,是初雪。”白柰子说。 望晨回头看向窗外,那里正飘着鹅毛大雪。她却说:“这场雪就没停过。”说完,她就立马拿过被子,给白柰子盖上,又让白柰子躺下,说:“我去给你煎药烧水。你先喝点热茶,再吃药,最后用热水洗把脸,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