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接近天亮时我才想好对策。 四周的残雪刚刚化尽,天气却又阴沉了下来,支开窗棂,茫茫白雾立时覆灭了视线,空气有些湿冷。 我不由暗自庆幸,定是上天暗中助我,看来出宫不必那么费事了。 为防萧漠怀疑,自他下朝后我便一直赖在御书房陪他批阅奏折,直到用过午膳,才借口困了离开。 算算时间,离黄昏十分还剩好几个时辰,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足够了。 惜月亭。 午时过后,雾气便淡薄了许多,远远望去,这悬卧在雾色中的古亭竟是说不出的飘渺唯美。 “你来了?”隐约瞧见亭廊间伫立着一个白色身影,尽管隔了些距离,我已很快辨认出,他是辰夕。 “恭候多时了!”他冷冷回道,身子一晃,转眼已来到了我面前。 我早料到赤月会让他来带我出宫,但是,昨晚我已答应萧漠,往后再也不与他见面,原本还有些担心若再被人撞见就有口难辩了,还好有雾作遮掩,料想无人能瞧见。 马车上,他双手抱胸倚坐在车窗旁,身子一动不动,双目紧闭,静如冰雕。 我静静地观察了他片刻,微微朝他挪进了一步,试探了许久才轻声开口,“辰夕,你——还记得第一次带我进宫时的情景么?” “……。” “如果那时——我听你的话不乱跑,如果——我肯乖乖的跟你待在无心谷,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对不对?” “……。”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泪水瞬间就模糊了双眼,无说我说什么,他的脸色始终如冰山冻石般平静,仿若未闻。 心,在一阵阵的抽痛,辰夕,我该怎样才能救你? “到了!”恍惚间听到他口中冷冷迸出两字,话音未落,马车已猝然停住。 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附近的茅屋已散落成废墟,若不是有他引路,我已辨不出那条通往冰月窟的小路了。 如今萧漠做了皇帝,冰月窟便也成了禁言,无人敢私自谈论,自然也就无人再冒险前来洞口监守,所以,这一路并未瞧见半个人影。 虽然此时已是深冬时节,万物皆枯,景色萧条,但神奇的是,冰月窟附近却一如初见时那般草木青翠,蝴蝶翩舞,生机盎然。 “进去吧,不要耽搁太久!”行至洞口,他自怀里取出一个盛水的器皿递给我,目光犀利地扫了我一眼,显然是在警告我不要耍什么花样。 我点点头转过身来,深吸一口气,往前刚迈出了一小步就被一股魔力猛地吸入洞内,好在这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我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住脚,没有摔倒。 再次环顾了一下这洞窟,我不由长叹了口气,这洞只有我和萧漠才能进来,危急关头这里倒是最安全的藏身之地,只可惜,心中牵绊太多,如何能只顾自己! 赤月这次要冰月窟泉水,显然不会是为了解毒,她究竟想作甚么?或许,这泉水还有一些我并不了解的特殊功效?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任她继续肆意妄为下去,取完泉水,我便依计而行,径直朝洞的深处走去,殊不知冰月窟本就不是一处寻常之地,洞内除了有可以起死回生、医解百毒的泉水,更生有各种罕见的奇花异草,上一次在洞内,我无意中发现在一处潮湿的石壁缝隙间,生长着朵朵殷红色的小花,如今,数月过去,这花的色泽更为浓艳,远远望去,就如滴滴赤红的血,在石壁上凝刻成一道触目的血痕。 萧漠告诉我,这花唤作美人痣,相传是世间极为罕见的一种慢性毒物,它的花汁晶莹剔透,清醇馨香,初饮之会令人心畅神舒,神采奕奕,就连最高明的神医也无法觉出丝毫不对,但数月之后,待毒性慢慢渗入血液,全身便会自下往上渐渐长出如花色般浓艳的殷红色斑点,待这斑点长到脸上之时,中毒轻者将会四肢麻痹,毛发脱落,虚乏无力,重则全身瘫痪,双目失明—— 记得当时听他讲到这里,我只觉心里不寒而栗,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歹毒的药物,竟比罂粟还要可怕许多,未料到如今,这毒花却成了我唯一的希望,面对如此卑鄙的敌人,我若想赢,只有比她更卑鄙! 算算时间,已过去了半盏茶功夫,我不敢再犹豫,小心翼翼摘下几片花瓣,将花汁滴入盛好的泉水中,这花原本便是依赖洞内灵泉的滋养才得以生长,因此,这泉水对美人痣的毒效不仅不会有任何影响,反而有助于药效发挥,我想,如若她没有伤害辰夕,没有拿言言和萧漠来威胁我,也许我还无法狠下心来用这么歹毒的招数对付她,可是现在,我已别无选择。 “为何去了这么久?”一出洞便对上了他冰冷犀利的目光,我强自镇定瞥了他一眼,淡淡回道,“我内急,在里面方便了一下!” 他没有再追问,接过泉水,眯起眸子仔细瞧了瞧,又举至鼻间嗅了嗅,表情并无异样,我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这毒花连他都能骗过,看来萧漠所言果然非虚! 下山之后,他倏然收住脚步,转过身冷冷地望着我。 “好了,就到这里!” “好,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此际四周的雾气已经消散许多,眯起眼睛,隐约已能辨出通往市集的路,我心里稍稍安定,当下便与他告别,转身欲走。 岂料,我刚迈出一步,便觉眼前人影一晃,他已挡在了我面前。 “辰夕,你——你要干什么?” 就觉他的眸光冰冷逼人,唇角凝起一丝阴沉的笑意,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警觉地盯着他,心底倏然开始泛凉,莫非,他要杀了我? 我万没想到,赤月会这么快就对我动手,看着他步步逼近,我终是立住脚步没有再退,此际,心里并不觉惧怕,只是有太多的遗憾、不舍,我并未料到,今日与萧漠一别,竟差点成了生死之别,而我甚至——都没有机会与他告别! 蓦地,就见他右手一扬,一道白色的细烟便猝然飘入鼻息,我甚至来不及挣扎一下,便软软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