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躺在草地上聊了许久,或者说一直都是苏雪一个人在聒噪,就听她那沙哑的嗓音堪比公鸭,回荡在山谷之中,但是听着却温和不刺耳。她将自己所属的时代的事情说成自己的想象,好不兴奋。王行云不时插嘴问两句,眼睛中好像融入了谷中的湖水,竟让她有一瞬间怀疑那是一种宠溺。待到日偏时,王行云扶苏雪起身回去,大约是在地上躺久了,她猛然起来,眼前一片黑云,王行云见状忙扶她靠在自己怀里,苏雪虚弱地解释:“我好似在长身体,总是起猛了就……”正说着,就听见风影一声嘶鸣震彻山谷,几乎同时,王行云沉声道:“嘘……有杀气。” 苏雪眩晕着还不明所以,却已经被王行云护在了身后,只见一个方向的树林轻轻一晃,三个黑影跳将出来,闪电般的出手,招招直逼王行云要害。 苏雪只看过武侠电视剧里的番茄酱,见到真刀真枪的架势还是第一次,吓得尖叫起来。王行云不知何时手中多处一柄乌黑的软剑,身形未动,却让三人都不能近身,但却也不得脱身。只一交手,他便察觉出这三人武功不弱,并且配合默契,显然是职业杀手。 然而很快,那些杀手发现王行云庇护的苏雪,立刻改变套路,狠辣的招式全转向了苏雪。 苏雪这下真是苦不堪言,不留神时,身上已然多了一个血口子。她禁不住要破口大骂,你们杀他就杀好啦,杀了他老娘还不用嫁了,干嘛殃及无辜啊! 王行云见苏雪受伤,心里顿时愤怒异常,他招式愈发狠疾。可是他一手要护着怀中的人,招式不得已完全施展。眼见三个黑衣人依旧不依不饶,他突然将苏雪带入怀中,同时蓦地发出一声长啸。那声音有如龙吟一般气势磅礴,震耳欲聋,刺客仿佛一下被抽去了筋脉一样,顿时站不稳脚,王行云正欲再度出手断其手脚回去审讯。就见那刺客仿佛知道死期已至,咬破了嘴里的毒囊,顷刻死去了。 王行云虽然懊恼,但是还要照顾苏雪,忙问道:“孙公子,你不要紧吧!”苏雪这个鼠胆早被他的吼声吓得腿儿直打颤,话都说不完整了。这个死男人,要是大叫一声这么有用早一点鬼叫不就好了,非要打来打去。她感到肩膀一阵疼痛,只见肩上被划破了一个狭长的口子,黑色血液不断渗出来。 王行云眉头一皱,道:“这刀上有毒!”说完便“嘶”地扯开苏雪的衣服,毫不犹豫地为她吮去毒血。 他动作非常快,表情无异,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苏雪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他吃了豆腐,顿时又羞又窘,却又推不开他,只得闭上眼睛默默忍受。好吧,这么狗血的桥段果然不是电视剧编剧虚构的,艺术确实来源于生活啊! 每当王行云吐去毒血,温热的嘴唇再度覆上她的肌肤,都让她忍不住轻轻的喘息,疼是一方面,还有另一种感觉,让她想想都要羞死了。苏雪脸儿通红,没感觉那毒有多猛烈,倒是羞得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王行云说道:“好了,不知道毒进去了多少,我还是带你去看一下大夫吧!你……”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只见苏雪发冠歪斜,香肩半露,望向他的眼神迷蒙得好似刚出生的幼兽,脸上全是红晕,连嘴唇也娇艳欲滴,半启着仿佛要他来品尝一样。他蓦地觉得喉咙一紧,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突然毫无预警地刺入他的心里,直接贯穿到他的下腹。他无措地抓了抓心口,似乎想把那不舒服的东西抓出去,可是那感觉仿佛一下就长了进去,如何也抓不出来了。 苏雪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只觉得浑然欲睡,却又睡不着,只是无力地倒进王行云怀里,轻轻“恩”了一声。王行云感觉到那软软的身子靠了过来,还带着一股花朵的清香味,脑子似乎都迷乱了。 不知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排斥这个小公子的靠近,甚至还因此而有种莫名的欢喜。一定是自己也中了那毒,所以神智才如此混乱。他忙抱起苏雪,只觉这个小公子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的。禁不住皱眉头:这富家的孩子虽然聪明,但是身体却如此瘦弱,若是在他军中,保证不出几日就又黑又壮实。然而脑子里却很快否定个这个想法,他喜欢她白玉一样的脸颊,还是不要晒黑的好。 风影早挣脱缰绳跑得不知踪影,苏雪不由得苦笑,这个马儿倒是滑头,好像黑社会外强中干的小喽啰,平时看起来比谁都威风,关键时刻跑得比谁都快。正胡思乱想见,就见王行云突然俯下头,就着抱她的右手打了一个尖利的呼哨。两个人脸颊之间的距离骤然近到只有一厘米,苏雪虽然还是觉得他的脸丑怪得吓人,倒也不觉得冒犯,心中也不排斥。王行云当然没有女孩子这种细腻心肠,只是觉得愿意亲近她,并没有什么不妥。 风影听见呼哨声,知道危险暂除,遂溜溜达达地自林中踱出,待见到王行云严厉的眼神时,才加快步伐跑过去。 回城时王行云驱马走得很慢,一来苏雪不堪颠簸,二来她受了伤,恐毒蔓延加快。一路上王行云一手抱着苏雪,另一只手却一直按在腰间软剑上。然而似是明白他一旦警觉,刺杀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并没有他预想的第二波杀手到来。 入了城,苏雪才感到王行云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刚才那些刺客来时,她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府中那夜带她去见什么主人的婢女。她是个神经很大条的人,从不想费脑筋去想什么事,所以那晚之后自己居然一点警惕性也没有,依旧我行我素到处流窜。如果那个主人真的是想杀掉王行云,完全可以通过她掌握王行云的行踪,想到这她不禁为自己的轻率和白痴懊恼,明明已经知道危险在身边,还无所顾忌,她是缺心眼么?脑子长来是摆设么?她郁闷地叹了口气。 王行云这才注意到怀中的人儿噘着粉嫩的嘴唇,似是很不开心的样子,以为她因为伤口而疼痛,道:“忍着点,我的医馆就在前面。” 苏雪愣道:“你的医馆?” 王行云点点头:“玉春堂。” 苏雪这才恍然,玉堂春居然是他的医馆!她养病时府中药包多是玉堂春的字样,青悦说那是因为这个店铺的药材最好,没想到居然是王行云的家产。看不出这个黑不溜秋的丑八怪还知道搞副业挣钱。“你好厉害!”苏雪由衷道,她一向觉得能开店的人都挺厉害。 她那惊讶又崇拜的眼神让王行云有些不好意思,露出浅浅的微笑:“不过是行军时救了个大夫,就开了馆让他打理。” 他这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唇边两个浅浅的酒窝,让冷硬的他看起来居然有一丝孩子气。“你笑起来真可爱……”,那一瞬间苏雪脑中就这种感觉,马上不长脑子说了出来。 王行云一怔,敛了笑容。可爱?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可爱,正常人只会看到他就吓得尖叫。苏雪见他变了脸,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好垂着脑袋装傻。王行云见她似是有些委屈的样子,心下一软,这孩子不过是说话直白,自己这样倒好似小肚鸡肠了些,僵持了一会儿,硬硬道:“你也很可爱……” 说完,脸上居然浮出了可疑的红晕。苏雪的下巴几乎都要掉到地上,这个家伙,这是表白吗?可是她不是男人,他要失望了。她心中一怕,就要告诉他自己是个女孩,却不想被王行云抢了先:“到了。” 说罢抱着她飞身下了马,店里伙计听见风影的响鼻,知道将军来了,忙出门迎了上来,见他怀中还抱着一个身量小小的公子,顿时惊讶道:“将军,这是……”妈呀!原来将军不结婚是骗人的,私生子居然都这么大了! 王行云当然不知道这个家伙在想什么,只是道:“去叫许大夫来。”然后小心翼翼将苏雪放在堂侧的软榻上:“放心,许鸣医术高超,不会有事的。” 正说着,一个身着黄衫的年轻人已掀帘走了进来,对着王行云恭敬行礼道:“将军。”苏雪趁机打量了一下他,只见他虽容貌清秀,却面色苍白,一进来就带了一股浓重的药味,修长的手指间还抓着一根药草,黄色的长衫上也全是药渍。可见是个药痴,成日里在草药堆中过活。 许鸣转过身来,见苏雪一脸探寻的表情,脸上露出疲惫又温和的笑容:“这就是小六口中,将军的私生子吗?” 王行云的表情立刻变得有如被雷劈过,私生子?那他岂不是六岁就生小孩了!小六这个家伙眼珠子长脚底板了么!许鸣居然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不靠谱的话! 而苏雪则笑得前仰后合:“大哥,他说我是你私生子啊!哈哈哈!” 王行云狠狠瞪了许鸣一眼:“翼飞,还只顾说笑,快为这位公子诊治。” 许鸣遂坐于榻边,谨慎地揭开伤口上的衣物。本来苏雪很是紧张,方才闹了一通,倒觉得不再害怕,本来因中毒而混沌的头脑也清明许多。 许鸣查过伤口,又为她看了脉搏,许久才慎重地说:“毒微,但性烈,伤及内脏。”又拉过王行云的手腕,两边同时诊脉,许久才点点头:“将军和这位公子虽中毒较轻,但对身体损害极大,我开几副药为你们调理,务必准时服用才可痊愈。” 王行云皱眉:“中的什么毒。” 许鸣道:“笑观音。说是中了这个毒的人,观音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下毒者嘲笑……”他顿了顿,温文尔雅地说道:“狗屁!” 苏雪见他这样说,禁不住感兴趣道:“你好似很不以为然啊。” 许鸣道:“不过是普通的绣毒加了铁衫草……” 苏雪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也看出他对药草医理似乎是颇为精通。不消一刻钟,许鸣已经包好了药草,递给王行云时笑着说了句:“将军这样体贴,难得,难得。”苏雪虽是不懂他话中的意思,王行云却是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为这小公子吮毒之事,不由恨道:“就你多言!” 许鸣依旧是那张不愠不火的笑容,道:“喝过药将军就送这位公子回去吧,日后按药单服了药就没事了。”言罢便恭身退出去了。 天色有些晚,风影驮着两人慢慢走着。苏雪偎在王行云怀中,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似是很疲倦,王行云伏在她耳边轻声道:“贤弟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苏雪脑中一个激灵,紧张道:“还是送我到珍馐馆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你受伤了!”王行云语气虽淡,却不容她辩驳。 “我父母若是见到我同生人在一起又受了伤,以后恐怕再不会让我出来了,大哥总不希望我们再见无期吧!”苏雪心里紧张,如今是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王行云注视着她,思量良久,终于重重叹了口气:“如此,我不为难贤弟,只是一定记得按时吃药。” 苏雪靠在他肩膀上,乖乖点点头,真是,穿越过来以后就没断过喝药,回头一定会百毒不侵…… 到了珍馐馆,王行云抱她下了马,“贤弟小心。” 苏雪点点头,站直身子,努力装出无恙的样子:“不会让家人看出异样的。” 王行云心中一动,什么看不出异样,她喝了药脸色还是那么苍白,眼睛也没有那灵动的神采了。如果想知道她的事情,他有一千个办法,可是他就是想等她自己愿意的时候再告诉他,不曾让暗卫跟踪。 苏雪故作坚强地笑笑,转身往回走。王行云站在她身后,确定她没事,这才牵了风影的缰绳转身往回走。 “大哥!”苏雪猛地回头叫住他。 王行云回头,昏暗天色下,表情不明,声音却很温柔:“怎么了?” “不是可怜。是心疼。” 她说完这句话,对他虚弱一笑,留他在原地完全怔住,转身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