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东西?”要酸死人了。 扶住树干站起,冉棠眼泪都要憋出来,忙不迭吐掉口中残渣。可还是酸,伴有涩涩的苦味,整个舌头都木的不行。她实在难忍,狠狠地抽了一下脖子。 这一个没揪住,百褶裙偏了点儿,里头兜着的樱果落了小半出去,啪啪哒哒埋进树下的萋萋草木里,顿时没了影儿。 好可惜!冉棠刚伸出脖子,猛然惊觉:在不远处的木桥上,是有另外一人在的…… 而他也是在听到了动静之后才回过神,扭头望向扒在树上的不速之客。 “呵呵呵,”冉棠干瘪地咧开嘴,冲着他笑了笑,“小哥哥,你好啊!” 他没有说话。淡淡的视线略定格一瞬,便又转了回去。 冉棠口中余味犹在,对着树皮挠了一把,才知捻起樱果能去涩。待眼泪回去,她翻了个身便跳在小道上,“你怎么不理我,盯着花儿有什么好看的,比我还好看吗?” 玩笑话说完,她自己都觉羞耻。摸了摸鼻梁,讪讪然朝着他走近。 那少年一动不动的,就连她停在身旁也没给个眼神。冉棠托着裙底矮身蹲下,池面涟漪恰好映照在小少年脸上,圈圈点点像是撒了层星光,即便是瘦到可怜,也漂亮极了。 冉棠笑眯眯的凑了上前,想要摸摸夕雾花,刚抬起手,又缩了回去。 想他如此珍视的东西,必是不喜陌生人随意触碰的。冉棠抿抿唇,探出脑袋,友好又主动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脊背僵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你很喜欢这花吗?我这里有樱桃,给你……”她挨着少年坐下,掏一把红润的果子递在他面前。 他侧眸,只讷讷的扫了一眼,不理…… “唉!”冉棠稍觉颓败,耷拉下眼皮轻叹口气,“你倒是理我一下啊,不理吱一声也行嘛!” 都没有。 冉棠百无聊赖地晃着两条腿,盯着他的侧脸思酌许久,才俏声掐断一截嫩草,对他脸颊挠了挠,“理我一下,小石头?你不说话我就真叫你小石头了!小石头小石头……” 他终于有了反应,转过脸,不太高兴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便又恢复如初,没有了动静。 冉棠有意往他耳后扫了一下。进而惊奇的发现,他两腮一紧,耳尖竟不自觉的发了红。 “哈哈哈,”冉棠笑道,“你怕对不对?” 也不知他是在气恼,还是怎的,生生忍住了不去看她,也不理会她。 “好嘛,”冉棠略感无趣,便撇撇嘴,丢了手中物。安静不下来片刻时间,便寻了另外一话题来套近乎,“你看,你的这盆夕雾要蔫巴了……” 她板正身子指指花·蕊,很是一本正经道:“我在书上见过,夕雾喜温不假,却最忌暴晒。像这种天气,你要让它在这里多放一会儿,用不了几天就会死的信不信?” 这话一出,好似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过,他也就是看着冉棠,眼神平静而淡漠,也不曾开口发半个音。 “怎么还不说话啊?”冉棠眉头微蹙,保证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决不骗你。” 他缓缓垂目,兀自保持缄默,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她,依然未知。 “你说话啊?”冉棠来来回回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又坐下,将他打量了透,“还不吭声,该不会是……” 哑巴吧? 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不管她问什么一句话没应过,难不成真的不会说话? 冉棠小脸皱巴巴地要凝做一团,探手,试探性朝着他脸上飞快地捏了一把,干瘪瘪的,有点儿烫。 少年蓦地转眸…… 被掐了都不喊?像是确认了一件令人感到惋惜的事情,冉棠顿生怜意。“没事儿,”她勾起唇角搓了搓指腹,笑得友善又牵强,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少年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阿棠——” 冉棠竖耳一听,“是姑母的声音!”她就地爬起,到方才的树下,摘了几个相对较大的叶子,又跑了回来。 “这樱桃给你留一半,下次有了再分你。”说着,快速围在地上,将叶片堆叠拼接,拿草径笨拙地别了个倒把伞的形状,提起裙角倒一半樱桃出来。 “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她将其往前推了点儿,又小声提醒道:“你要记得,将夕雾放回去,别晒坏了。”语毕,小跑着蹿了出去。 “你这孩子,怎么摸这儿来了?你看看,弄得满身红点子。” 她的姑母冉灵璧,是支月长公主,今乃燕帝后妃之一,人称灵璧夫人。在燕宫里,除了皇后之外,她是最得宠的一个。她平日性子温和,音量传达范围向来不超三人。 不过在冉棠这里,太软了完全不管用。反正都是自家孩子,自然不必见外,是以见着这脏兮兮的小丫头,先抓住手拍了一巴掌。 “哎呦疼啊,小手要断了——”还没打到呢她就嚎,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样子,“我这不是费尽心思要孝敬姑母,给您摘樱桃尝嘛!” 冉灵璧:…… 她嗔声道:“我要吃,还需要你去爬树?” 话是这样说了,可在他心里,冉棠摘的,她没尝都知道最甜。 孤身坐在木桥边沿的少年,回眸,见一高一矮两身影在宫人的紧随下越行越远,直到消失为模糊的黑点儿,才捻起一枚饱满红樱…… 冉棠也是后来才从姑母的口中知道他叫什么。 连时,取自四季轮回、星月流换之名。 听宫人私下讨论得知,他母亲为燕帝媛婕妤,原为燕北名将之女,曾盛宠一时。不想孕期家中突生变故,以致心中郁结而难产离世。 燕帝子女众多,他又是个自小鲜于人亲近的性子,也不说话,自然不得宠爱。加上时不时的有人拿命格说事,他至今到了十三岁的年龄,还不曾有先生教习他识文断字。 怕是不见他,他们便忘记了,偌大后.庭之中,还有这样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皇子。 “内务里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层层苛减下来,不说别的,哪里还够填饱肚子?”冉灵璧近身的随侍荇娘,这样说,“五皇子也是可怜,平日里受人指戳也就罢了,连下人也愈发放肆。也就灵璧夫人心善,会悄悄的让殿下送与他些日常用品。若非有她照应,只怕……” “您也该知道,夫人是咱们支月人。现在看着荣光,可在他们眼里到底是外来的。有些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许是对连时之事有所感慨,荇娘便多说了几句。不过冉棠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娃娃,听不听的懂便是另一回事了…… 这夜,冉棠翻来覆去的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因这触动太大,她满脑子都是那道瘦弱又单薄的身影。 悄摸地下了榻,她踮脚越过趴在木阶上熟睡的宫婢,开启房门走了出去。 “吱呀——” 穿过回廊往前不远,她小身板躲在立柱之后,见另一头的房门开了,悄声走出一人来。身着月色薄衫,抱着个黑匣,行步匆匆。 还以为是做梦,冉棠躲在暗影里揉了揉眼睛,才算是确认:这不正是她的三哥哥连昔吗?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