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嗣府内,赵灵微的父亲一听说仇怀光已来过府上,便立刻来到女儿的院子。
“无事,仇将军就是来告诉我,松谋在魏国已兵败被俘。”
赵灵微看起来十分平静。
她在案上铺了一张信纸,且用手中毛笔蘸了墨。
看到父亲前来,她竟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头也不抬地说出了那句话。
这其实已是反常之举。
然而皇嗣也是关心则乱,根本没能一下就觉察出女儿的异样。
他甚至,还在听到了那句话之后,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但那却是让赵灵微顿住了动作。
她抬起头来,看向父亲,问道:“此事父亲早就知道?”
皇嗣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的那个举动透露出了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的女儿今天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却也一时半刻说不出到底是怎么个不对劲。
皇嗣讪讪道:“爹这也是刚知道不久。”
赵灵微在纸上写下“宁远”二字,并低着头问道:“这么大的事,父亲为何不早告诉女儿?”
皇嗣:“爹是看你这两天心神不宁的,怕你知道了会担心松谋那孩子。”
赵灵微笑叹:“看来父亲是想要女儿过些天再心神不宁一次。”
皇嗣的脸上更是挂不住了,他道:“灵微,爹想起来今日还有事要做。你这儿既然无事,那爹就先走了。”
“无事。”
赵灵微又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但待到皇嗣都要走出这栋楼阁,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对了,仇将军还说,陛下要我去魏国和亲。”
原本已经放下心来的皇嗣听到此言,一下就转过身来。
只见平日里看起来还算温婉的女儿此刻紧紧握着手中笔,并红着眼睛看着他。
但在闭了一会儿眼睛之后,赵灵微却又恢复了先前的那般平静之态。
赵灵微:“我先给宁远写一封信,然后就去宫内面见奶奶。”
见皇嗣急红了眼,并三两步走回来,问陛下要她嫁给谁,赵灵微便看向屋外的那座池塘,说道:“魏国国主。”
皇嗣:“爹……爹去找你奶奶。”
赵灵微仿佛根本就没听到她的父亲在说些什么,只是说道:“父亲,让女儿一个人待会儿吧。等到稍晚些的时候,我还要进宫去的。”
皇嗣狼狈地离开了这间屋子,而赵灵微则也再次看向桌案上的白纸。
她突然意识到,她的堂姐已被封为万安公主,她不该再以“宁远”来唤堂姐了。
她换了一张纸,可才一写下“万安”二字,笔杆便因她用力过重而断在了手中。
黑色的墨汁就此溅到了她的衣服上,手上,以及桌案上。
赵灵微终于将那断成了两截的笔杆拍在了桌上,并任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而下,并一滴滴地落在了那些溅到了墨汁的纸上,让浓稠的墨汁随着纸张的纹理而晕散开来。
她冒雨送别堂姐还近得仿佛是昨天的事一般。
可一转眼,她便也要去和亲了。
并且,大商要她嫁的,还是那样的一个人。
她怕。
她怕自己实在是忍受不了那种屈辱,在新婚之夜就按捺不住杀了魏国国主。
她也怕,怕自己在花朵还未盛开的年纪,就枯萎在了那北方的王城宫廷之中。
那些纷纷扰扰的声音乱了她的心,也让她脑袋嗡嗡的,根本什么话也听不进,也全然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沉琴。”
赵灵微唤来自己的侍女,说道:“去帮我把琵琶抱来。”
和自己的侍女沉琴相比,赵灵微的琵琶弹得并不好,只能说是尚可而已。
但此刻她却想借一把琵琶,拨动两下琴弦,以此来听一听,此刻她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声音。
于是指尖砸在琵琶上的声音便从她的这间院子里传了出来。
那竟是要用冰雹把玉帛都给砸穿的声响。
但随着右手的五指在琵琶的弦上利落地来回拨动,奏出那仿佛四面八方都是她之敌人的殚精竭虑,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承安公主曾教过她的的那些。
‘灵微,你得记住,你是我哥哥的女儿,也是当今圣上的孙女。你得趁着年纪尚小,肆意妄为。’
‘那……等到灵微大了以后呢?’
‘自是承担责任,为吾皇分忧。’
*
“自是承担责任,为吾皇分忧。”
在那由琵琶奏出的乐声戛然而止之时,赵灵微便念出了那句记忆中的话语。
赵灵微在席上坐了半刻,而后便放下琵琶,拿起那枚铜制鱼符。
但她还未起身,便看到一身艳丽之色从房梁上落下。
生得十分高大的归昌王落在了她的眼前,并一把按住了她拿起铜制鱼符的手。
一时之间,两人四目相对,一人的眼中是惊疑不定,而另一人……则是目光深沉。
“灵微不必这样宁为玉碎,我可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