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鸣兄你也太牛了,能不能教教弟弟我啊……”
“咱桐城的第一青年俊秀,那还得看长鸣兄啊,不但才思敏捷……”
顾长鸣沉浸在一片夸耀讨好中,都没留意到,顾长盛不但没看他们一眼,而且早就离开了。
季远川回到专门为夫子所设的住处,斋舍时,窗前已经摆好了午饭。
这是对夫子的特殊照顾,学生必须去食堂用饭,不能外带,而夫子则可以让人把饭菜带到住处,只是需要每月给些辛苦工钱。
原主本就自命不凡,自然不愿意在人多烘闹的地方用餐,次次都是让人送到斋舍,故季远川一回来就看到了。
他先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心想着没个书包,还是不方便,然后再将外头的饭菜拿进来。
揭开盖子,有一荤两素,还有一碗米饭,菜看起来极为清淡。
不过季远川口味多变,重辣吃得,清淡小菜吃起来也不觉得没味道,最后是一点没剩的全吃完了。
吃完后,他又把东西放回原处,等会儿会有人收。
这个月,原主已经付了钱了,但下个月,他就不打算买“外卖”服务了。
钱虽不是很多,可对他的家境来说,却并不合适。
他走到衣箱前,打开衣箱,从中拿出一个钱袋。
钱袋里有一些碎银和五十两银票,这是原主从其寡母那里骗来的。
据他所知,这也是他母亲的所有钱财。
原主自小便有天才的美名。九岁就中了秀才,接着又中了举人,可是原主的好运气似乎到此为止了。
中举的那年,他的父亲不幸在外出喝酒的途中,跌入水中溺死了。
一时家中没了经济来源,他也得为父守孝,不能科举。
原主母亲从前从未操心过银钱生计,突然没了顶梁柱,心中毫无主意,最后还是由人介绍了个缝缝补补的活计,挣得虽少,但好歹也是一门进项。
可原主是个奢侈惯了的性子,虽然家中不富,可季父将原主看得极重,向来是有求必应。
就算是季父逝去,原主也没改掉大手大脚的毛病。
好不容易靠着家中余财,季母的缝补,还有亲戚好友的不时救济,三年孝期总算是过去了。
谁知原主一朝落榜,再过三年又是不中,又三年又不中。
而家中早已不是当年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二十岁。旁人劝他娶个家底殷实的女子为妻,这样他的母亲也可以轻松轻松,他也可以好好读书。
可他自然是看不起那些目不识丁的商户女的,这样的女子怎能配得上他?
他拒绝了亲友的好意,并在心里盘计起来,他要娶的女子,必定是桐城高门大户的嫡女才行。
这时青明书院有意邀请他去当算学夫子,他略想了想就答应了,毕竟书院中的名门贵子不少,也许他能结交一二。
而机缘巧合之下,他在一次庙会见到了面纱被吹落的顾家大小姐,一时惊为天人,心中暗暗立誓,一定要娶到她。
打听到顾长鸣与她的关系后,他就开始暗搓搓的行动了,不但把寡母这些年辛苦攒着的钱骗来,就连嫁妆也不放过。
他只哄骗着那在油灯下快绣瞎了眼的母亲,说是在学校应酬多,花钱在所难免,他很快就能把钱连本带利的挣回来。
寡母被他几句好听话哄得不知西东,钱袋子自然而然的拿了出来。
可惜原主只顾着自己,却不知他母亲连买米的钱都没余下,而她又向来要强,不肯去向人借,让人看到短处。
季母想着靠拼死做工挣钱,却不幸染上风寒,加上手中无银钱看病,又吃不饱,身体日渐衰弱。
而原主手中有钱根本想不起要回家,竟然让母亲在一个月后饿死在家中。
他还谎骗邻人说母亲是不慎摔死的。
季远川不是原主,做不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正好下午没课,他向山长请假回家一趟,一来一回应该能赶上晚上的当值。
他将钱袋塞入怀中,便向山长请假。
山长很快便点头应允。
未免赶不回来,季远川便雇了辆马车,等他站在家门口,天还早。
季远川用力拍门,很快门后传来脚步声,还一连的问:“是谁啊?你找谁?”
因为有原主记忆的缘故,一听这声音,他就知道是谁。
“娘,是我,我回来了!”
那边脚步立刻加快了,声音还带着惊喜:“我的儿回来了,川儿是你吗?川儿……”
伴随着呼喊,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形干瘦,头发花白,两眼微眯的老妇人。
可她脸上却带着极灿烂的笑,像是发着光,看不到半点生活带来的愁苦。
这一刻,她真的是美极了。
“娘,我回来了,但是时间不多,学院晚上我还要当值,要赶回去,我就快点跟您说。”
季母扯着季远川的一只手就往屋内走,连大门都忘了关,嘴里不住叹息:“怎么那般急,饭总要吃啊,留下吃个晚饭吧?”
“娘,我答应了山长得准时回去的,要是不守信用,恐怕人家就不愿意用我了。”
季母无奈:“那好吧……对了,前天你小姑过来了,拿了一袋新奇的水果,你肯定没有吃过,我给你留着了。”
说完就进房间去找那特意留给他的新奇水果。
季远川心底流过一股暖意,这样的人,他怎么孝顺也不为过吧。
很快,季母带回来了她口中的水果,季远川一看,原来是一袋小小的青苹果,看起来有七八个,装的满满的。
尽管知道这几个苹果的滋味估计不太好,可他还是笑了,很开心。
……
最后季远川将钱全部留给了母亲,带着一袋青苹果赶往学院。
季母对她的儿子真是满心的信任,不管他说了什么,她都相信,所以这次她也相信,儿子挣钱了,这次是特意来给她送钱来的。
季母笑得见牙不见眼,尽管这些钱比她给他的时候要少一些。
想到此,季远川坐在马车头,迎着轻风,笑了。
在天黑之前,季远川终于赶到了学院,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饭,天就完全黑了。
不过现在才酉时,离检查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他可以先去澡堂洗个澡。
每天澡堂提供两个时辰的热水,从酉时到戌时,现在他去正好。
估计是有点晚了,澡堂里竟然已经没动静了,不过正合他心意,洗澡还是一个人的好,并不想看别人的身体。
可就在季远川洗好要穿衣服出来时,他注意到不对劲。
那片地板怎么暗下去一块,季远川穿过屏风走过去一看,原来那里趴着个人,而且是头朝向水池。
顾不上只穿好了裤子,季远川大步迈过去,把人捞了上来。
难怪没人,是因为闹出人命,就都跑了。
这有点过分了,杀人啊这是。
人被翻过来,季远川拨开他脸上的湿淋淋的乱发,心里吃了一惊,竟然是顾长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