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被册为如嫔,她的孩子被皇帝赐名为“瑾”。南陵皇姓为宋,于是宋瑾便一夜之间从无名无姓的乡野村妇所生的私生子成了皇帝的第四子。这样的身世在宫中的日子自然不怎么好过,他的生母死在他九岁生辰那日,他就被送去了顺妃处抚养。生母死后,原本聪慧异常的他却把自己的聪明劲儿使向了别处,终日里不是饮酒作乐就是吟诗作画,先帝驾崩,皇二子宋瑜继承了皇位,他的兄弟死的死,圈禁的圈禁,唯独剩下这个荒唐的四王爷平安度日。
楚逸想到此处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这样的境况,他的荒唐自然不是表面上的生活作风荒唐。暗地里和别国皇室中人称兄道弟、深夜密谋,他所图之事自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荒唐。
过了片刻,蒋衡端了几盘小菜和一壶酒来,摆好之后就退了下去。宋瑾拿起酒杯,恭恭敬敬地为楚逸斟了一杯酒,又举起自己面前的杯子,道:“饮了此杯,为兄长洗去这一路舟车劳顿。”
楚逸作为一个清闲神仙,是个难得的不嗜酒更不酗酒的清闲神仙,此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觉得这酒入口绵柔幽香,竟是喝出了些令人陶醉的滋味来,不由感叹道:“果然好酒。”
宋瑾笑了笑,道:“兄长喜欢便好。接下来的日子里,兄长便要长住这临洲城了,若没有些好酒,可如何留住你呢?”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楚逸的脑子也清楚了些,也不愿在此处同他虚与委蛇下去,放下酒杯,直视他道:“留住我的自然不止好酒,更有贤弟给我的好处。”
过去的楚逸是不会这般开口见心地说话的,两人沟通间总是九曲十八弯,宋瑾听了这番话先是有些诧异,而后那双眸子就愈发深沉起来。楚逸看着他的眼睛,恍惚间仿佛又看到萧冉带小容去看过一次之后,楚逸自己还去过一次那时候的他和小容口中温柔如春风般的样子早已截然不同,他的后宫里佳丽如云,只是没有一个妃子能留宿在他的寝殿中,都是侍寝之后直接送回自己宫中去,而他总是夜夜独眠。楚逸引出他的噩梦,那梦里都是他抓不紧握不住便消失的小容。
直到他见到了弥留之际的百里先生,屏退了众人,没有人知道百里先生对他说了什么,那之后,他行事愈发狠辣无情,便是对年迈的太后也不再那般尊崇孝敬。那时他的眼神和现在竟有几分相似是了,人是不会变的太多的。
“兄长这般开门见山,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宋瑾也放下自己手中的杯子,“事成之后,昆厥不必再进岁贡,商队来往南陵十年内不征赋税。”
这般优厚的条件开出来,楚逸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露出些许欣喜的神情,而是没有丝毫触动般地饮着杯中的酒,他也不再言语,只透过酒杯暗自观察楚逸的神色,他只觉得这安阳侯与往日相比似乎沉稳老练了许多,又想到蒋衡所报他早在几日前就进了临洲城,心下更是多了几分思量。
两人均不动声色,一时间空气有些僵硬。过了片刻,楚逸才叹了口气,道:“可是这事儿,说着容易,做起来可难。如今我进王府连正门都不敢走,这种境况如何能成事?”
“我既下定决心,自然不会一直是这样的境况。”宋瑾道,“若兄长助我一臂之力,那成事便指日可待。”
“我若不助你,这事你便不做了吗?”楚逸挑了挑眉毛,“再者你竟这般相信我不会将这事告知皇帝?”
宋瑾想也不想道:“就算兄长不助我,这事也势在必行。而且我相信兄长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楚逸看他面色凝重,这话并不像是奉承,倒像是真的无比相信自己一般,只好道:“就算我王兄肯为你出兵,你若是名不正言不顺又如何服众?况且说到底,你还是要有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的兵力的,银子更是要流水般的花出去,你可是真的做足了准备?”
他的目光更加深沉,神色也更加坚定,他举起一杯酒道:“还请兄长信我,我作此事绝不是仅仅为了我自己。兄长若肯助我,便是造福两国百姓的好事。我知道兄长心中尚有顾虑,我又何尝不是呢?兄长可是真的今日才到临洲?”
楚逸听了这话,心下动了动,果然这人并不放心自己,大概一直派人盯着自己的行踪。他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贤弟果然耳聪目明,我几日前便到了临洲,主要是因着马贼的事情伤了筋骨才歇息了几日。”
宋瑾倒是不疑有他,正了正神色,道:“兄长可知,宫里那位也已知晓你到达临洲一事。还是早些进宫一趟为好。”
楚逸笑了笑:“我这么早就露出行踪,可会对你造成阻碍?”
“自然不会。”宋瑾也笑了,“外人跟前,你我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比前世所见时年轻太多,就连这笑容都多了几分动人的少年气来。只是眼中的墨色浓得像化不开的雾气告诉楚逸,这眸子的主人,并不是个单纯清朗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