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正统十一年冬。
峪口山北依嵯峨,西邻清水,南拥鲁桥,依山而上千余石阶,穿过一天门,行至最高处,曾经宏伟壮观的清凉寺便坐落于此。
月前一场大火,清凉寺付之一炬,仅留断壁残垣,菩萨金刚怒目而视,却是说不尽的凄凉。原本的方丈延清,倒是如寺中的弥勒一般,并未有太多伤感,领着僧众乐呵呵的启程,投奔不远的祖庭香积寺而去。
清凉山原本一寺一观,仅剩清凉观幸免,只是观中真人早年云游不知去处,平日里就一名道童看门。往日清凉寺还能接济些,如今僧众散去,这道童的日子也不好过。
道童清风,此刻正在观中厢房,就着咸菜对付一碗汤饼。原本该是过午不食的,可清风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还要照看师兄,没力气可不行”,清风点了点头,原本有些虚的心定了定,吸溜的声音也轻快了许多。
“师兄”此时正屁股朝天趴在床上,侧脸安详。
清凉寺早先是一家富户祖坟的陪寺,年月已不可考,甚至那富户的祖坟也在岁月蹉跎中,没于三尺荒草。一辈辈和尚理所当然的传下来,谁知突然跳出来个富户后人,手持前朝地契,要收回地皮。一番争吵之下,就有了烧寺僧众散的因果。
有意思的是,之后那家伙再未出现,反倒昨日来了几个泼皮,见人就打,慌乱中这“师兄”后脑挨了一棍,登时去了西方极乐,让李余钻了空子。
李余前世无牵无挂,凭着一双慧眼混迹市井,论起家财不输博物院、考古所的同学,论起地位在行里也是被尊称“老师”的存在。
年少得志,不知江湖深浅,接连点破几桩倒斗赃物后,一个撸串归来的深夜,被同行泄露行迹,挨了犯罪分子一板砖,被拍到几百年前的大明朝,入了这“师兄”的身子。
混沌的脑袋里,却是不知年月,不晓何处。除了牢牢印着李余二字,剩下的就是一张张笑脸。大多是光头,老的小的都是笑脸相迎,除此之外最多的就是道童清风,以及一个叫二狗的少年。
名字倒是一样,只是这脑子空空如也,怕不是个傻子吧。李余方一疑惑,脑海中触发阵阵场景,几名小童或作鬼脸,或丢泥巴,口里嘲讽的分明是两个字:“傻子,傻子,大傻子!”
好了,身份确定,是个傻子无疑。
“傻子也不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扮猪吃老虎才是王道……”,李余强行安慰自己道。
都说上帝给关上一扇门,必然会打开一扇窗。可当李余费力搜检,紧闭双眼眉头缩成一团,依旧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好吧,金手指有待发现。
且看看家境如何,抬开眼皮,微弱的烛火下映照下,头顶乌油油几根房梁十分扎眼。
“嗯,条件一般,虽无雕梁画栋,但也算有遮身片瓦”。李余喉头微动,艰难吞咽。
轻轻扭头扫视,除了天师挂像那面墙有粉刷的痕迹外,剩余几面都是泥糊的。还有那房顶投下来的那束月光是怎么回事?
等等,天师挂像?莫不是投身修仙门派,有一出废柴逆袭,一飞冲天的戏码等着。
李余不再迟疑,趁着身体的酥麻渐消,艰难起身寻着“吸溜”声望去,一个半大小子的背影映入眼帘。
着黑色半新衲衣,身上补丁不少,针线手艺粗糙。最醒目的是头顶那两枚丸子,随着脑袋甩动,正架着胳膊大快朵颐。
还没等李余想好搭话,稍念及清风,脑中所有关于清风的往事猛地蜂拥而出。这傻儿的脑袋,以前怕只是接触不良,被魂穿之后,似乎是打通了关窍。就跟手机有问题重启一样,突然就好了。嗯,十分合理。
“嗷……”
李余脑中轰的一声,忍不住哼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