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章 两心相悦终迷惘(1 / 1)还梅一段香首页

梅香当下明白了,那是大娘介绍的教书先生,他不敢贸然进自己的家来找自己去看电影,一定是盼着自己能够主动出去,所以,才会这样在门前徘徊。只要自己出了这个家门,他也必然会和自己一起去看电影,就是说不上几句话,怎么也能表明两个人的心事。想到此处,心里像揣了几只小兔子砰砰乱跳,又紧张,又渴望,又心焦,又畏惧,更多的是无奈,一时间五味杂陈。

梅香一面偷眼瞧门外的动静,那青年时不时走到门口时探头往里瞧一眼,又站住停下来犹豫不决,再又继续来回继续走动,十有八九怕路过的人看出来;梅香一面紧张地斜眼向母亲看去,她老人家还在椅子上打着盹儿,心里暗思:妈只要不去睡觉,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鼓不足勇气迈出这道门槛的,须得想一个法子出去才行,也不能叫人家焦急地门外苦等。

于是,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像是提醒着母亲回房睡觉去,更像是暗示着门外那个等待的人。她母亲似乎被这两声咳嗽惊醒了,本来两只手叠着握住拐棍在打着瞌睡,这会儿睁眼打了个呵欠,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梅香趁机轻声说道:“妈,你困了,先回房去睡吧。”她母亲扭头朝门口看了两眼,说道:“嗯,我先回房里去了,你再纺一会儿也就去睡吧。”梅香嗯了一声,心里不禁有些雀跃,却也不敢表露分毫心迹。她又生怕母亲去关了大门,不仅是自己不好再开门出去,更怕母亲走到门口看到门外之人,忙着说道:“今晚还是有些热,大门先别关了,一会子我睡觉的时候再关吧。”她母亲点点头,径直去房间了,房门却并没有掩上。

又过了一会儿,梅香细细听了听,房里没有什么动静,估摸着母亲应该睡下了,她便放缓了纺纱的动作,脚底下刚准备停下来,打算悄悄地起身出去,这时,房间里传来母亲两声“咳、咳”的干嗽声,梅香心下一紧,慌张中又跌坐回椅子上,脚底只得又将纺车继续踩了起来。她不能确定这是母亲在睡梦中无意发出的,还是她老人家故意给自己的提醒,一时间,心里斗然升起女儿家的羞耻心,身体再动弹不得半分,更没有勇气去观察门外的动静了。这一声咳嗽,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来,瞬间浇灭了她心里所有的期盼与幻想,余下的,只有满心满脑的羞愧。

这样一来,别说没心思再考虑看电影的事了,再愣愣地瞧着门外的身影,踱步的声音越来越急迫,而后又停了片刻;梅香自己着急,更是替门外的人着急,连抬头去看的勇气都没有了……心里七上八下,又过了一阵儿,终于停下纺车,向门口走去,一只脚正准备迈过去,却见那青年已然朝着大娘家走去,行动迟缓,仿佛他的身体有千斤重,却觉得他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重心似的,她明白,那是与她一样的失落的心绪……梅香看着那个慢慢消失的背影,心里憋闷得很,有一股冲动的力量想要冲破种种顾虑,她本想豁出一切去,扯开嗓子喊他回头,更想要追出去叫住他……胸中虽像万马奔腾,徒劳地紧张又激动了片刻,却没有勇气迈开半步,最终,她垂下了扶住门框的双手,无力地退了回来。世俗的礼法让她明白,那样太不合规矩,太不成体统;如果她今晚真的冲出去叫住他,再不巧被人看到,不仅母亲会数落她,更会让邻居们瞧她不起,还会在背后对她闲言碎语……她全身没有半点力气,缓慢地掩上两扇门,身子飘忽着,仿佛落在云端上,恍恍惚惚间上好了门闩。

不多一会儿,门外响起一阵嘈杂,是村民们的闲谈声,还有村子里的狗叫声,电影果然已经散场,她想。她坐回纺车前,不停地做着活,心思仍然定格在那个离去的背影上,手里却更加快速地纺着纱,她不想再移动身体一下,就这样傻愣愣地坐在这里一直干活,让自己不停地忙下去,才能遏制住凌乱的思想;直纺到月偏西斜,她觉得身体上乏得不行,精神却毫无睡意,心里终有一股说不出的空荡荡的感觉。她识不得两三个字,更不知道什么叫怅然若失,她说不上来这是怎样的感受,只觉得自己十分的不得劲,莫名的感觉灰心,便随意洗了把脸,匆匆回房休息了。躺在床上却又睁着眼睡不着,胡思乱想着,一直到鸡叫两遍了,才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此后,她再没见过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虽然,那个白皙的面庞,一副镶边的眼镜,时常闪现在脑子里;那日匆匆一瞥,究竟也没有来得及瞧清楚到底是金边银边,这些似乎在一天天过去的日子里,在她的纺车与纱线的缠绕间,在每日晨起的鸡鸣声里,还有衣服与棒槌的默契里,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只是,每每想起那晚门外树梢的月光,门口徘徊犹豫的那个背影,心里多多少少总有几分懊悔与失落。如果那晚,他再大胆一些走进来,母亲恐怕也不好当面拒绝他的请求,而自己哩,如果再勇敢一点,主动要求去看电影,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如今再想这些,未免迟了又迟,或许,这就是像她母亲说的,一个人一个命吧,这是她和那个人的命里该着没有缘分吧。如此一想,也就理所当然地认命了,一面又有些不甘心地反问自己,这难道真的就是自己的命吗?她不信,可又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内心,只有心里暗暗地存着一些惦记,并将这份惦记揉碎在日子里,悄无声息地流淌着。

隔壁的大娘,也不再过来提起这事了,母亲更是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自己还能怎样,也不过把那份刚刚萌芽的情愫,像门前的榆树叶子一样,在这个秋天里,被一阵秋风狂扫后,纷纷洒落在树下,用一把大笤帚将所有的叶子呼地一扬,再聚拢在一起,推向场地的一角,一切终究化作泥巴,再归于凡尘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