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左脸是不是戴块面具。”谢筠笑起来,果然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了么。
少年神情无甚波动,认真问道:“主子如何知道?”虽然早就见识到自家主子的神通,可这也太神奇了些。
谢筠想起三年前自己出征凉国,凉国的大部分队伍被隔绝在城里,只记得火光冲天将整座城池映射的一片通明,本来毫无胜算,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东风而大获全胜,用了火攻的法子。
身周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哭喊声,诅咒声,方才混战之中,他使长枪划伤了那人的左脸,敌军将领被护送回了皇都,他没甚么心情去追,听手下的人说,那是凉国的太子,白蘅。
一战成名,谢筠放火屠城的消息传到凉国国主那里,还有他的母亲楚乐瑶那里。回京之后,楚乐瑶来了信件,声称他实际上是凉国国主的子嗣,谢从南并非他的生父,自己在凉国已经为他铺好路,也为他另外安排了新的身份。
凉国一战,谢从南身陨,楚乐瑶被掳到凉国后宫,成了楚贵妃,荣宠无限。而谢筠出生当日便被人辗转送到天盛太后手里,直到这次被凉国国主注意到,楚乐瑶才坦白有关谢筠的事情。
白蘅听说谢筠有可能取代他成为下一任国主,自然视他为眼中钉,恨得咬牙切齿。他与谢筠在此之后也见过一次面,是谢筠主动找上他,想从他这里套些话,当时白蘅就已经戴上那枚面具,性子也更加阴冷。
最终二人不欢而散,白蘅深怕谢筠真的回到凉国,夺走自己的储君之位,如今看来,白蘅甘愿化身太子的幕僚,也要来到天盛,一方面是野心勃勃,另一方面就是始终担心谢筠会妨碍他。
一夜无眠。
太子府。
寝殿内悬着鸿羽帐,帐上绣满银线木槿花,设云母屏风,地上铺着西域毛毯,两侧设着错金螭兽香炉。器身,器足,双耳上是使银丝镶出的螭纹,金片点饰其间。炉座和炉盖均为上好的红木,雕镂玲珑剔透,正袅袅升着檀烟。
层层纱幔无风而动,榻上是绒软的锦被,男子乌发披散着有些凌乱,只穿了件极薄的锦衫,面色酡红,屋内飘着淡淡的酒气,待看木几上摆着甘醇香洌的酒水。
“太子殿下,您该起来用药啦。”甜腻的嗓音带着笑意,这位名为云裳的女子是近来太子最宠爱的歌姬,婀娜多姿,花容月貌,又唱得一首好曲儿。
“唔,孤的头痛症犯得愈发频繁了,裳儿过来给孤按按头,你不是最擅长推拿么。”钟离鸿眉头紧锁,只觉得心中烦闷,唯有将衣衫减薄,饮些酒水才算好受。
“能跟着殿下是裳儿的福气,若那日没有遇到殿下,裳儿恐怕就要被那位大人买去,”说着便落下泪来,楚楚可怜的模样教人心疼不已:“万幸,您还是将裳儿带了回来,裳儿感激不尽。”
钟离鸿轻柔地拂去云裳脸上的两行清泪,笑道:“孤也不是什么好归宿,你也知道孤现今的身子早就破败不堪,单靠药物勉强维续,怕是命不久矣。”
“殿下,裳儿会一直陪着您的。”说着便扑进钟离鸿怀里,低声啜泣起来。
钟离鸿自然而然揽住她,没人看到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唇边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皇后性子强势,工于心计,但对她这一对儿女却是溺爱得很,吃穿用度样样都挑最好的,本来为钟离鸿挑选了一门上好的亲事,谁知钟离鸿竟娶了个民间女子,虽说模样也算娇媚,只是性子太过清冷,身家也是半点帮不到钟离鸿,所以皇后对这位太子妃着实不满意。
眼下见着太子将云裳带进府里,皇后心里也有了盘算,从前是想给太子塞人,却都被他给拒绝,想必是钟离鸿对太子妃腻味了罢,既然有云裳开头,日后自然也有的是机会,京都城这么多官家小姐,哪位不比一名小小的歌姬强。
“殿下,裳儿服侍您用药。”云裳小心翼翼将那瓷瓶打开,是些细细的粉末。
钟离鸿看着那只凑到自己嘴边的小匙,从善如流地吃掉,拿过那只小瓷瓶,“好了,孤有些口干,你再去拿壶酒。”
云裳起身吩咐殿外候着的侍女,片刻便笑盈盈地端着蓝釉青花样式的酒壶进来,素手斟满酒盏,奇道:“殿下何时用完的药?”
“方才等你端酒来,等得急了些,反正总要吃完。”钟离鸿随意应着,伸手接过酒盏,酒香浓郁。
“殿下您成日叫我过来,太子妃那边若是不喜裳儿可怎么办?”云裳蹙眉,神色间颇为担忧。
“她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干系,你只管讨我欢心就是。”钟离鸿起身,依旧是薄薄的外裳,“陪我出去走走吧,这屋里怪憋闷的。”
云裳点头,二人慢悠悠地走着,后头跟着几名丫鬟,方便随时差遣。
见钟离鸿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云裳很知趣,默默跟在他身侧,一路无言,这会子倒是有心思想些别的事情。
自从她入府,或者说是入府之前,钟离宣就很少歇在太子妃那边儿,平日也听过不少有关太子妃的传闻,除了出身不好,这位太子妃在下人里的风评倒是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