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皮在前面的小镇换了衣服,而后马不停蹄地又奔跑了一天,直到太黑时才找客栈住下,此时才睡了还不到六个时辰,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想到再行一天便可回到故乡,野猪皮倒也觉得神清气爽。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月亮已经藏了起来,太阳却还没有出来,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候。
野猪皮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来的人似乎并不只有一个人,但他们加在一起也比一个正常走路的人声音小,他们若不是武林高手,就一定是在刻意压低声音。
野猪皮心中惊异,心想这里莫不是一家黑店,他当下不动声色,悄悄的将包裹拿过来,取出长剑放在身边。
他的疑虑很快被打消了。
只听外面一人高声道:“不知赵花堂先生可在这里么?”
接着就听到一个声音在隔壁响起,说道:“三更半夜,不知是小偷还是强盗?”
那人道:“我等专程来访,不但非偷非盗,而且还有一份薄礼奉上。”
赵花堂冷笑道:“三更半夜的来送礼,显然没有好心,各位还是回去吧。”
那人笑道:“既是如此,我等只好将这颗千年人参带回去了。”
话刚说完,门已开了,赵花堂笑道:“各位倒是摸透了我的脾气,想来投其所好,必有所求,不知各位有何指教。”
野猪皮并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他明白知道太多秘密,只有徒增自己的烦恼,甚至有时还会很危险。
但是,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一无所知,难道就不危险么?他并没有走出去,而是顺着门缝悄悄往外观望。
只见来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人大约三十多岁,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看着有点像一个粗鄙的大汉,但他目光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明亮的眼睛目光逼人,他手里托着个木匣子,站在最左面。
第二人面沉似水,两鬓斑白,眉头深皱,似乎从来不会笑,甚至也不会做其他表情,一张脸就像是雕刻出来的,不会变化,目中睥睨一切,可以明显看出这个老人是三人中最有说话权的人。
第三人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正是人一生中最好的时间,他皮肤白皙也很细腻,英俊消瘦的脸,大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最近应该有烦心的事情,所以没休息好,但他收拾的紧趁利落,一身白衣也是一尘不染。
这三人眉目间都带着忧愁着急的神色。
满脸络腮胡手托着木匣,躬身笑道:“此物乃是我家大人重金购来,已初具人形,请赵先生过目。”
赵花堂的眼睛早已盯在匣子上了,嘴里却道:“无功不受禄,你们要的是什么?”
两鬓斑白的老人听他言语已是喜动颜色,只是他高兴时,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也让人看着毫无表情。
他说道:“我等久闻阁下妙手回春,是以特来相请先生随我等一行,待事成之后,我等另有重谢。”
赵花堂笑道:“千年人参还不是全部诊金么?你们出手倒真是大方的很。”
络腮胡微笑道:“与先生的医术相比,千年人参也只能算是定金,若病人医好后,我们自当另有重谢。”
赵花堂笑道:“你倒是会说话的很,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敢问各位是怎么找到我的。”
络腮胡陪笑道:“先生居住在客栈,我们确实万万没有想到,也是经过多方打听才得知的。”
赵花堂笑道:“你们的消息也是灵通得很呀。”
络腮胡回归正题道:“千年人参这就献上,就有劳先生屈尊和我们去看病人吧。”
赵花堂点头道:“千年人参既然是定金,那就把它留下,你们先走吧,过几天再来接我就是。”
络腮胡微笑道:“在下巴图阿,只是个无名小卒,您未听过并不奇怪,但这位尼堪外兰老爷子在这一带的大名,先生多少总该有些耳闻吧。”
赵花堂道:“尼堪外兰?可是明军的心腹宠臣尼康外郎?”他这话问的毫不客气,外郎这两个字正是外兰的谐音,意含叛变走狗的意思。
尼堪外兰脸色阴沉,但终究没有说话,而巴图阿好像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轻蔑,依然笑道:“好说,正是他老人家,先生既然也是知道的,还请移驾随我们走一趟吧。”
赵花堂点了点头,道:“嗯,过几天你们再来吧,到时我若有空,也许会跟你们走这一趟。”
他话未说完,那少年已气得跳了起来,大叫道:“这人好大的架子,我们跟他罗嗦什么,把他绑了带回去也就是了。”
巴图阿赶紧拉住了他,陪笑道:“若是病不急,过两天本也无妨,可是病人受的伤实在太重,莫说迟几天,只怕连几个时辰都迟不得的。”
赵花堂怒道:“你们的病人要紧,我这里的病人难道就不要紧?”
巴图阿诧异道:“先生这里也有位病人?”
赵花堂冷哼了一声,说道:“不错,若是为了给他治病,万年的人参我也舍得用,又怎么会为了千年人参把他舍了?不将他的病治好,我是绝不能走的。”
巴图阿怔了怔,陪笑道:“但我们那边的是尼堪外兰老爷子的女儿,也是明辽东总兵李成梁未过门的妻子。”
赵花堂冷笑道:“尼堪外兰的女儿又怎样?辽东总兵李成梁未过门的妻子又怎样?难道她的命就能比我这病人的命值钱么?”
尼堪外兰已是满面怒容,却说不出话。
那英俊少年忽然道:“你这病人若是死了呢?”他忽然一枝箭似的窜入了野猪皮隔壁的屋子,巴图阿望了尼堪外兰一眼,两人居然都没有阻拦。
赵花堂想要阻止,他一个“你”字刚刚出口,少年已经闪身进屋,他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少年飞到屋里,眼睛就瞪在床上的病人身上,大声道:“你就是那病人?”
那人笑了笑,道:“小兄弟,你难道想我快些死么?”
少年道:“一点儿也不错,只有你死了,他才肯去替小妹治病。”他嘴里说着话,手里的长剑已经刺出,直取那人的咽喉,这一剑不但发于敌所不备,而且又快又准,劲道十足。
谁也想不到这少年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床上病人歪头避过,但总是慢了,剑已经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红色的血液中竟隐隐泛着黑色,看来中毒颇深,而他似乎也体力不支,堪堪躲过这一剑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下一剑已是难以躲过。
野猪皮刚刚已经觉得声音耳熟,似乎是杨开泰的声音,但他又料定不是,杨开泰与自己分别不久,怎么会是那个病人,若说是受伤,这天下又有谁可以伤的了疾风剑,不过,事关恩人,他终究好奇,出门察看。
此时更是大吃一惊,床上的人竟真的就是杨开泰。
杨开泰躲过一剑后,只有闭目等死,等这少年一剑割了自己的脑袋,却听门口一人大喝道,“看剑。”
野猪皮已经挺剑而上,这一剑正是刺向少年的后脑,逼敌自救,少年只有回剑挡开野猪皮的一剑,与野猪皮战在一起。
这少年不但出招快,而且出手狠毒,每一招出手,都好像和对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恨不得一剑就将野猪皮刺出个大窟窿来。
尼堪外兰和巴图阿明明已知道少年在里面要杀人,但两人还心安理得的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赵花堂怒道:“你们的人现在要逞凶杀人,你们也不管么?”
巴图阿摊开双手笑了笑,道:“老实说,他的事我也管不了。”
赵花堂怒道:“你们若杀了我的病人,还打算我去为你们看病么?”
巴图阿悠悠道:“我们不杀了您的病人,你就会去为我们小姐看病么?”
赵花堂冷笑道:“他杀人你们不管,他若被人杀了,你们管不管?”
巴图阿笑而不答,尼堪外兰那张扑克脸更是丝毫未变。
赵花堂道:“看你们如此放心,显然是认为他的武功不错,只有杀人,绝不会被人杀死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