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鹏程未审先死引发轩然大波,龙颜震怒。这是御笔亲点的案子,玄沣虽有重大嫌疑但暂且逃过一劫,而玄桓和玄正因办事不利被罚一年俸禄。
此刻,皇帝对玄沣厌恶至极,已然看清这群不争气的儿子,有利就争,有事就躲,不是莽撞就是居心叵测。有那一两个能办事的,往往事情办了祸也闯下不少,留下一堆烂摊子还要自己收拾。
再说这个可恶的老九,勾结盐商舞弊偷税,想来上次诬陷太子之事他定有份。老九表面忠厚宽和待人,背后居然私建密档要挟控制百官,还有能力在这么严的关口下将黑手伸进顺天府,其心可诛!他身为皇子富贵已极,府里养着数个门人智囊,这些人整日不为朝廷谋事,除了太子位,谋的还能有什么?他精于结党,如今又掌着内务府,皇宫警卫,内侍太监,一旦串通老大篡权,后果不堪设想。
玄正闷了几日没出府门,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出缘由,此刻最想要许鹏程死的人当然该是老九,只是老九似乎没有这么大的便利。老十一在顺天府的门人不少,偏这时候顺天府死了两名衙役,如果真是老十一干的,他有什么理由为老九善后?
朝局混乱,远离北京的玄昱倒是十分清净,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好事或者坏事。玄沣笼络人心的重要方式是钱,玄奕烧毁温泉山庄的做法已经令他伤到元气,想要瓦解其利益结盟,首先要抑制敛财收入来源。
一觉睡醒,棠儿感觉轻松了许多,明丽的阳光照在花鸟屏风上,两个小宫女趴在床头打盹。
视线由迷蒙逐渐变得清晰,精致考究的楠木家具,若不是帷帐颜色有出入,棠儿甚至会以为这是在三年前,自己刚被送到玄沣的房中。那日宴前,她惶恐怯懦束手无策,金凤姐嘱咐她要乖乖听话,痛了可以闭上眼睛,但一定要忍耐。她知道这些代表什么,绝望地拖着发颤的腿在房内绕圈。最纯洁的初次应该属于心爱的人,她不能任由摆布,趁着去净房的时机,悄悄在鼻子里挖,捧住鼻血染在裤子内。
命运女神似乎热衷于玩笑,又好像刻意安排一般,玄礼带众人行跪礼,棠儿没想到要被迫献身的对方居然是玄昱。不过,玄昱表现冷漠,并不受玄礼暗示诱导。棠儿当然不肯下车,多希望玄昱能扭转这个阴谋,救她于涂炭烧灼的厄运中,但是奇迹没有发生。唯一侥幸的是,若没有先前那个荒诞的举动,那晚的她便会被玄沣玷污。
廊下的牡丹肆意盛放,如火如荼,似一种近乎招摇的释放,不懂羞怯,无需保留,那是令人目眩神迷的艳丽。
宫女们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将丰富多样的早餐摆上桌,小碟子配着各式开胃酱菜,骨头粥、莲子羹、鸡汤、蒸酪乳、冰糖燕窝、八宝蒸糕、鸡丝蒸糯米、玉米馒头、卤水鸭、甜豆浆、炸丸子、煎饼、汤包等等。
棠儿一脸茫然地望着满桌碗碟,玄昱盛一碗燕窝放在她手中,“先吃这个。”
片刻后,玄昱见她不肯吃,拿回碗,打开一个深蓝绒面的小盒子,里面嵌着一枚璀璨争光的戒指,豌豆大的粉钻光芒耀目。他唇角微扬,低声道:“我没有哄过女子,除了这个,实在想不出其他能令你恢复心情的点子。”
棠儿似乎没有听他说话,只是木然发怔,一头乌发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玄昱拿出钻戒执起棠儿的手戴入指间,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他的肩膀足够宽阔,衣裳间有一种甘冽的味道,原来被他怜惜只是这种感觉。棠儿又生出无限委屈,恨意再次涌上心头,稍稍酝酿情绪,缓慢说道:“我父亲是李存孝,经常说起你,勤奋好学,天资粹美。我一度坚定地认为我的一生将属于你,即使你对我这样的倾慕者一无所知。我长大了,不甘心这一切在沉默中进行,会在纸上写满你的名字,满心雀跃地等待,等着你的出现,就像等待命运降临般虔敬。”
“玄昱,如果不是命运捉弄,我一定能等到机会出现在你面前。我父亲获罪被流放,我和家人无衣无食自生自灭,本以为此生无缘,可我居然在生存最窘迫的时候遇到了你。”
这话听着愈加刺心,玄昱阖目,默默不曾得语,只在须臾,怜爱,惋惜,懊悔全都涌上心头。
棠儿悲凉一笑,多少还是生出了几分心酸,“那日的你穿着一身白衣,一双眸子明若星辰,你的出现如同这世间最璀璨的光。我以为自己的心产生背叛,万没想到,不久就在宴中确定是你。我根本来不及开心狂喜,你的吻和我想象过的完全不一样,毫无半分唯美可言,我只能感觉到紧张,以及无法抑制的伤心痛楚。”
这番简直是诛心之言,玄昱终于明白她先前为什么会说希望这辈子听见,却从未遇见过。他努力令自己恢复理智,心却如被刀绞般难受,暗哑低声道:“你能将这些说出来很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能让你好受一些?”
棠儿悲不自胜,泪水淌满双颊,凄咽着,一字一噎地说:“曾经,我没有见过你却饱尝过相思的滋味,此刻面对你,我只感觉苦如饮毒。你亲手毁了我心中的宫殿,现在却想给我搭建一座茅屋,你觉得我应该心满意足,对你的慷慨感激涕零吗?”
玄昱眼眶发热,心中惊痛,又如被乱刀绞着五腑六脏,将颤颤发抖的她拥紧,“棠儿,你要清楚,那时的我对你并无感情。帮你须有情份为动力,而不帮出于我的本分,我并不欠你,将那该死的过去忘了好吗?”
忘,说得真轻松啊,玄昱,你知道我曾怎样虔诚地单恋你吗?压抑在心底的委屈骤然爆发,棠儿哭着握紧拳头打向他的肩膀,似要将怨气全数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