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八十多岁了,自从母亲去世以后,父亲便独自生活了多年。我们兄弟都不在家里,我与二哥远离家乡,常年不能回家。只有大哥在县城工作,还能经常回家照顾父亲。虽然如此,平日里也只有父亲一个人,吃穿都很随意,热冷不忌。
日子久了对身体伤害很大,我们也是深为内疚,然而父亲并不愿意离家,实在让人无可奈何。直到最后经人介绍,又续了一个老伴一起生活,吃穿问题才让我们放心了。
我们村子很小,一村人都姓唐,父亲是村里辈分最高的长辈,村里人不是叫大,就是叫爷。
“三大(父亲排行老三)你出去啊?”
“是的,去县上。”
“大人回来了。”
“哦,回来了。”
“三爷,你干啥呢?”
“街上买个东西。”
“三爷,去地里啊!”
“对,去地里看看。”都是这样的称呼,往下数,有太孙辈,太太孙辈,尽管父亲年龄并不是很大。长房出晚辈,那我们这一脉一定是老小了,就像我一样兄弟姐妹四个,我老小。
父亲,性格耿直,话不饶人,眼里容不得一点不公,说话常常得罪人。这让父亲可是没少受罪,我们儿女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母亲更是苦不堪言,好在母亲性格好,为人处世平和厚道,母亲常常告诫我们。
“娃,吃亏是福,不要害怕吃亏,吃亏吃不死人。”
“啥事别计较,一个男娃不能啥都计较。”
“遇到坏人,远远的离开就行了,别逞强。”
由于母亲的缘故,为父亲挡下了无数的灾难,就这样一家人还是受尽了苦难。生活的层层阴霾,挥之不去。
这种现象直到大哥考上了大学才很快的消失了,大哥考上了大学。这下父亲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脸上挂满了笑容,对每一个前来道贺的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人,见了父亲都远远的打招呼问好,父亲也高声的回应大家。大家见面的问候也无比的真诚,小辈们再也不跟父亲放肆了。
那些年能考上大学的可实在是太少了,我们周围几个村子就出了大哥一个大学生,这成了当地很轰动的新闻。大家一谈起来,都是唐木匠的儿子可有出息了,一下子就考上了大学。你看看,人家唐木匠祖上积了多少德。
后来随着二哥考上大学,我们在村里就备受尊敬了。父亲的威望也日渐提高。到我考上的时候,大家已经见惯不怪了,好像我要是考不上才是奇怪的事情。
唯一遗憾的是姐姐上到四年级,就辍学不上了。姐姐意识不到这个决定有什么意义,父母也便听之任之。农村人对女孩子都不太重视,这是普遍现象。大家都觉得女孩子长大后嫁个好人家就可以了,上太多学也没有什么意义。
父亲费尽心血将我们兄弟姐妹抚养成人,一个个都送进了社会,希望我们能够出人头地,一生平安。
我自小要强,脆弱而敏感,与父亲的关系一直紧张。对此,我一直非常苦恼,为什么父亲就不喜欢我呢?我究竟干了什么错事,让父亲对我很不满意,我百思不得其解。父亲总能给我挑出毛病来
“两个手插兜里像啥样子?谁干活像你那样子?”
“你咋又看我不顺眼了,我又做错什么了?”
“头发那么长都不知道理发,一天就知道玩。”
“好,好,我明天去理,我去理个秃子。”
“一整天都死哪儿去了?就是不着家!你的书看完了没有?”
“书早都读完了,不让我玩,让我干啥,你又没说让我干啥!”
总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我一直觉得父亲不喜欢我,父子俩经常就杠上了。每次这个时候都是母亲拦着父亲。
“那还是个娃,你跟他生什么气,别理他就行了。”
“那么大了还是个娃?都让你惯的,看成啥样子了!”
为了我母亲也被父亲说,这让我很生气。受到父亲指责的时候,我一生气,常常就撂下手里的东西一走了之。远远的看着他一个人累的够呛,过一会儿,就又拿起工具回来了。哎,父亲,我让你失望了。就这样经常与父亲发生冲突。
父亲是个木匠,而且是个永远很少用现代化工具的手工木匠,身材高大,干活利落。小时候,半夜醒来总看见他在干活。父亲的手可巧了,总是能做出各种东西,家里用的东西几乎都是父亲自己做出来的。一大家子六口人的生活除了地里出产的粮食外,日常用度全靠他十里八村的给人干木活维持。
在农村木匠很重要的,也很吃香,谁家都需要按个门,打个风龛,出个案板,吊个柜子,人老了也需要抬个棺材,日常是离不开木匠。
“唐木匠,我们家女子出嫁,想给打个柜子,你看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后天吧,买好材料了吗?没有买材料还得先买材料。”
“你看啥木料好,最好能多用些日子,可别早早就用不成了。”
“榆木的就很好了,结实耐用,再好就太贵了。”
“那好,正好我们邻家有块老榆木料,我回去买回来。”
“好,那就后天我过去。”
“好的,那就说好了,后天我在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