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哎,好。”朱贵的心里突然感受到了那种离开自己很久了的被人关心的温暖,眼眶不由得热热的。
一家人各忙各的,就连最小的三桃也提着个小篮子,东一个西一个的捡拾露在外面的长得漂亮的小山药。
日头越上越高,地里不远不近的堆了好几堆山药。
中午,一家人在地里简单的吃了些干粮,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忙碌了。
时间在人忙起来的时候好像走的总是比平时快。太阳离西山顶不远的时候,梅香家的山药也起完了。梅香让朱贵赶紧套车往山药窖上拉,又让二桃带着妹妹先回家,自己和大女儿桃花继续沿着垄沟在土里一锄一锄的刨,因为她们生怕漏掉一个。
山药窖在东坡上,虽说不太远,但牛走的实在是太慢了。朱贵只送了一趟,天就完全的黑了下来。
好在十六的月亮一样又圆又亮,它明晃晃的挂在天上,照的地里如同白昼一样的亮,只是所有的物事都失去了应有的色彩,给人的感觉冷冷的。
深秋的凉意伴随着冰凉的月色渐渐的侵入了人们的本已疲乏的身体。梅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看了一眼大女儿桃花。孩子正撅着屁股忙的像个大人一样。梅香心疼着,但心疼着也得使唤着。
最后的半车是梅香和桃花两个人装的。朱贵留在窖上,下窖里干活去了。
梅香赶着牛车往回家的路上走,老牛走的比先前有劲儿多了,步伐轻盈,甚至还有点儿小小的着急的样子,桃花笑着说:“妈,你看牛也知道要回家了,一声也不用喊,还走的这么快。”
“就是,谁说牛老实,一点儿也不老实。”梅香也笑着说:“你回家把剩饭热一下,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梅香安顿桃花。
“嗯。”
还没等梅香吆喝,牛车就自己在院门口停下了。梅香和桃花从车上卸掉犁具和装在袋子里的小山药,桃花关上街门,自己走了。
老牛急了,四蹄乱蹬,低着头就要往院里闯。梅香急忙紧紧的拽住老牛的笼头,一堵身子抗着老牛的头转向了东方,并拉着它走。
老牛抬起头,眼睛里放出绝望的绿光,‘哞,哞’的叫了两声,然后极不情愿的艰难的迈开了沉重的四蹄。但慢腾腾的,好像就要睡着了。
终于走出了村口,再上一个坡,就是山窖了。
可是路上有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坑,车轱辘正好掉了进去。梅香拉着缰绳不住的吆喝,老牛好像没听见一样,理也不理,最后索性不动了,任凭梅香怎么喊,怎么打,死活就不走了。
这就是牛劲儿。
梅香气的拿着鞭子在老牛的屁股上狠狠的抽,甩的胳膊又困又疼。可老牛好像是有人给它挠痒痒一样,动也不动,最后,干脆四蹄一软,卧在了地上。
老牛的一耍赖,车辕子猛然间一低,车上的山药一起向前冲了下来,冲破围挡,叽里咕噜的洒了一地。
梅香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气的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心里猛然间埋怨起朱贵来:那个腰软肚硬的鬼,那么点儿活早就干完了,也不说回来看一看,硬死在那儿等的了。
金色的满月高高的挂在天上,周边还带着点儿微红,月光如水一样,柔和而清凉,洒在桃花村的上空,亮的像白天一样。
郭占金家今天也起山药,不过是种的本来也不多,起的人却很是不少。郭占金只是起了个大早,还有一个主动帮忙的,两犋犁,不大一会儿就窜完了。村里闲的没事干的人都提着自家的筐子到地里去帮忙,人多,干活就是快,在太阳落下去之前,早就已经都上了窖了。
吃过晚饭,郭占金习惯性的在村里村外溜达的转上一圈。碰巧了,刚走到村东口,看见不远处有辆车,还有人在呜呜的哭泣。
走近一看却是梅香。
“这是怎了?”
梅香一听是郭占金的声音,也没有起来,蹲在地上,哭得更加厉害了。郭占金知道,这会儿梅香不只是身累,心更累,而且苦甚至大于累。他也不再追问,走上前,拉住牛的缰绳,狠狠的一拽,随着一声响亮的吆喝,老牛乖乖的站了起来,伸着长长的脖子一用力,车轱辘蹭的一下子就出去了。
原来那么老实可爱的老牛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
郭占金将牛车停好,重新整理了一下围挡,然后帮梅香捡拾掉在地上的山药。“朱贵呢,你一个女人黑天模洞的,这也不是一个女人的营生。”
“你又不是不知道,还问。”梅香被郭占金问的一下子心里充满了委屈,靠在车上哭得比先前更加难过了起来。
“甭哭了,让别人看见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说着一只手拦腰抱住梅香,轻轻的一提便放在了牛车的前面,自己赶着牛车往窖上走。
梅香被郭占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坐在车上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心乱如麻,且一言难尽。
老牛也累了一天了,上坡的路显得很吃力,粗大的鼻孔一张一翕,呼呼的喷着热气。梅香心疼自家的老牛,自己跳了下来。
车缓缓的上了坡,一个五短的身影在明晃晃的月影里迈着小碎步匆匆的向这边走来。
梅香的脸一热,急忙藏在郭占金高大的黑影里,掩耳盗铃式的为自己有那么个男人感到羞愧。
朱贵显然是生气了,他二话不说,从郭占金的手里接过鞭子,在老牛的屁股上狠狠的抽了几下,还顺带的悄悄的骂了一句:那里都有你。
牛车走了。郭占金站在原地尴尬的望着梅香,然后笑了笑说:“人不大脾气到不小,放心,我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说完腾腾腾的迈着大步走了。
梅香闪着星星眼望着那个踏实的后背,听着踏得山响的脚步声,心潮起伏。